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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男轻女(1)

奶思的杂货铺

帅气盈白这个故事有五章

我对母亲说:“你走吧,不走会被打死的。”她从不回应,眼睛一片空洞,不光嘴里没话,似乎心里也没话。

故事时间:1997年—2003年

故事地点:湖南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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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小镇,整个春季都伴着雨。风吹,雨丝有了形状,远远近近全是它们的身影,透着浸人的寒。明明清早的天气,却有了黄昏的晦暗。

“废物!生了一群废物!就跟郑罗锅屋里的傻子一样!没用!废物!”半锅馊掉的剩饭简直掏了父亲心肺,像马上就要上街要饭一样。

我抓起书包往门外冲,母亲趁着父亲咆哮的空隙,从衣柜顶上抽出来一把伞,穿过拿扇没了玻璃的窗户,劈在我脚底下。伞砸到水坑里,溅起泥浆,屋里又传出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我怔了怔,捡起地上的伞,转身朝学校走去。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上演。贫困、无能、生不出儿子的母亲,还有木讷的我,合谋将父亲变成一个暴怒、恶毒,能将钞票拧出水来的男人。

河堤上,一个柱着彩虹伞的年轻女子在钓鱼,她笑嘻嘻地向我挥手,嘴角还残留着菜汤的污渍。是傻妹,父亲嘴里的“傻子”。每天我们去上学,她准时出现在河边,一旁的桶里偶尔传来鱼尾甩动的水声。

我看她一眼,继续往前走。伞骨有一根早就坏了,坍塌的那一侧不时滴下两滴水。我走得满腹心事。

那一年,我七岁。七岁的孩子是没办法理解大人的事的。就像父亲明明不喜欢女孩,但他却不得不找一个女人帮忙,才生得出他要的儿子来。

傻妹的母亲姓郑,总是弓着身子,走路时像背了口锅在身上,大家叫她郑罗锅。丑陋的郑罗锅,却生了个白白净净的女婴,大眼睛滴滴转,人见着都喜欢地掐一把。郑罗锅给她取名叫春妹儿。

春妹儿渐渐长大,人们才发现她跟普通孩子不太一样,她磕破了膝盖从不哭,总是流着口水嘿嘿傻笑。于是她的名字成了傻妹。

郑罗锅的背,在“傻妹、傻妹”的叫声里,更矮了几分。

每次傻妹想出门,郑罗锅都会追出去,把刚从园里摘的两条新鲜黄瓜塞给她,叮嘱:“只准走到河堤那边,走一步吃一口,吃完了就要回家了,好不?”傻妹欢喜地接过黄瓜,连连点头。郑罗锅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一停一顿,看她一口一步地走远。

即使傻妹是个正常女孩,郑罗锅也未必能受到平等的对待。在这个观念陈旧的小镇,生不出儿子的女人,跟猪圈里下不出崽的老母猪似的,没有半点价值。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没价值的女人。父亲只要醉酒,随便就能寻着一个简单的理由,比如菜做得咸了,厨房的灯忘了关,都能让母亲结结实实挨一顿揍。偶尔我也会被迁怒其中,母亲身上青青紫紫的伤太多,都不知道疼了,但看到我被父亲扇肿的脸,她总会露出苦痛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抚慰不了我,只会把她的痛苦带给我。我更愿意没心没肺地跑出去野。

母亲半张脸总是肿得发亮,有时眼睛也肿成一条缝。我心疼,跟她说:“妈妈你走吧,不走会被打死的。”

但她什么也不回,眼睛一片空。母亲不常说话,她那么静,不光嘴里没话,似乎心里也没话。

我时常从课堂上跑出去,坐在河边发呆,等到太阳下山,学校放学,河边的傻妹收起钓竿,我才回家。

逃课来河边耍的孩子不止我一个,但我是唯一的女孩。这种唯一有时让我成为众人捉弄的对象,我衣兜里时常会冒出男孩子们塞进来的蜈蚣,或者一条肥胖的菜虫。等我发现,尖叫起来,一群小子们就痛快大笑:“看,女人就是这样娇气!”后来我便躲到一边,静静地看傻妹钓鱼,不希望他们想起我来。

傻妹留着齐耳短发,喜欢歪头皱着眉看人。每钓起一条鲜活的小鱼,她都会兴奋得大叫一声,举起来向我炫耀,脸上有一种牲口式的快活。

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是件很幸运的事儿。单从这方面来说,她比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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