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让秦关受伤害，所以宁可要在许凉州死后不久结婚，也不愿意接受秦关的好。
肖彦笙回到家里，冲了一个战斗澡，心里一直想着段斯澜对他说的那句话。
“反正我已经爱不上任何人了，为了不害他，我最近要努力把自己嫁出去。”
那一声声哭诉，直击肖彦笙心房。
段斯澜对他说过，每天都会在梦中看见许凉州那灰色的眼，然后惊醒，哭泣。
但是她知不知道，又有少个日夜，他梦见段斯澜泪流满面，然后醒来，哀叹惋惜。
他无数遍地对自己催眠，他对段斯澜的感情，仅仅是一个心理医生出自对病患的关爱而萌生出的错觉。
当听到段斯澜说要不顾一切把自己嫁掉时，自己辛辛苦苦用谎言与自我安慰砌成的高墙轰然倒塌。
他爱她，是想要拥有的爱。
他擦干身体，围着一条白毛巾，站在镜子前，性感的身躯映在镜中，雾气使镜像模糊无比。
他揉了揉还在泛湿的碎发，披了浴袍，拿着洗手台上度数很小的无框眼睛，出了浴室。
他坐在香槟色的大床上，手臂伸直够到了遥控器，他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放着一部苦情剧，里面的女人哭哭啼啼。
肖彦笙瞬间想起了段斯澜的脸，段斯澜与女主角的脸重合在一起，女主在哭，就好像是段斯澜在哭。
正在不远处充电的手机发出了短信提示音，肖彦笙走过去，俯身拿手机，头发上一滴水落下去，落到了手机中央。
肖彦笙用手指擦去水滴，这才解锁手机。
是段斯澜给他发的消息。
“肖医生，你到家了吗？”
肖彦笙即刻给她回复：“已经到家了，你准备睡觉了吗？”
“我婷婷家的门外。”
肖彦笙皱眉，打字打得飞快。
“怎么了，是没有带钥匙？我去给你订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或者我去接你？”
对方沉默了好长时间，肖彦笙根据多年经验判断，段斯澜是在刚才遇到了什么事情。
“是发生了什么吗？方便和我聊聊吗？”
段斯澜过了好一会才回答：“秦关，找了我……”
段斯澜此刻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夜色笼罩在她的周围，一片漆黑。
她只能看见屏幕上的光亮，其余一切全都看不见了。
夜盲也好可悲啊……
段斯澜的世界，白天是多彩的，而夜晚，是无尽的黑暗。
许凉州的世界恰恰与她相反，色盲使他失去了白天的色彩斑斓，而夜晚，他的视线比任何人都要强太多。
原来，他一直属于黑暗。
就像段斯澜，她属于白天。
白天，永远无法追逐黑暗，黑暗，永远将白天驱逐。
段斯澜还是理智的，她不会为了选择许凉州而孤单一生，她又是不理智的，她选择在最低谷的时候，随随便便嫁人。
嫁给谁？
谁愿意选择她？
许凉州是个怪才，生前从不接受采访，被记者围堵住也只有几句话。
“让开。”
“嗯。”
“滚。”
他不愿意和外界交流，能走进他的世界里的，也只有几人而已。
当初许凉州与段斯澜在一起的事情曝光，众人将目标锁定在善于交际的段斯澜身上然而并没有从她口中套出话。
也许是恼羞成怒，媒体不断歪曲他们的感情，只是许凉州不在乎，段斯澜也就置若罔闻了。
许凉州虽然有时不会顾及到她的感受，但是他们彼此都明白，自己深深爱着对方。
所有的不周到，也会被爱原谅。
可是，秦关真的不一样。
段斯澜知道这些年，自己把秦关害得有多惨，她不忍心去拒绝秦关对她的默默付出，她对秦关，有一种复杂的情感。
最初，她是深爱着他的。
许凉州撬走了她的爱，自此，段斯澜对秦关的情感，更多的是无尽的愧疚与折磨。
她在黑暗之中默默流泪。
一个小时前，秦关找了她。
她和纪婉婷正在吃晚饭，秦关给她发了短信。
“我在门外，澜澜，能出来见一面吗？”
段斯澜握着手机，咬咬唇。
“怎么了？”纪婉婷见她轻轻放下筷子，抬头咬着食物问道。
“没事，你先吃，我出去有点事，”段斯澜笑笑，“吃完饭你就去休息吧，我洗碗。”
“你每天都洗碗，也该换我来了，”纪婉婷白了她一眼，“让你走你就走，今天我洗碗。”
段斯澜感激纪婉婷不追根求底，对于她来说，这是一种尊重，是信任的体现，她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拿着手机，弯身系鞋带，推门而出。
出门她就倒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简简单单的清香，带着温暖的气息。
秦关及时伸手把她环抱住，防止她摔倒。
段斯澜狼狈地从怀抱中挣脱。
秦关已经帮她关上门，外面没有路灯，一片漆黑，段斯澜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没有了焦距。
秦关低下头，凭着微弱的光线看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只有在黑暗中，秦关才能放肆地看着段斯澜，将爱意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秦关，我看不见，你要做什么？”段斯澜说。
“我带你回车里说，”秦关依旧放肆地盯着她看，那眷恋，任何人看着，都心碎。
秦关握住她的手，段斯澜下意识收回，两人沉默良久，最终，段斯澜犹豫着把手放在秦关的手掌心里。
秦关笑了笑，其实夜晚并不算黑，但是对于段斯澜来说，她什么也看不见，此时的秦关，俨然是她唯一的依靠，她太相信秦关，所以当秦关说到车上说时，段斯澜毫不担心地被他带着向车的方向走。
秦关慢慢引着她坐在了车的后座，自己绕到后座的另一侧，坐在她身边。
段斯澜听到秦关关上车门，秦关窸窸窣窣一阵，也不知在干什么，之后他停了下来，狭小的空间有些挤，段斯澜都能感觉到秦关温热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包括自己的。
即使看不见车，她也能感觉到还是那辆玛莎拉蒂，有钱人换车如同换衣服，这么多年，秦关却自始至终开着它，也许是因为不想忘记一些回忆吧。
她还记得秦关的习惯，喜欢在车里放水果蔬菜，菠萝，苹果，柠檬，橘子，西芹，菠菜，甚至是榴莲，大蒜，放到快烂掉时，扔进垃圾桶，换新鲜的果蔬。
段斯澜一度向他吐槽这种浪费的行为，秦关对此表示：“我只是想让你有新鲜感而已，澜澜也要对我保持新鲜感，不然……”，那时候的秦关，捏着她的小鼻子，亲上了她的唇。
“秦关，你也开始抽烟了吗？”段斯澜苦笑着问秦关，脸对着秦关的方向。
车里的烟味并不浓郁，然而被段斯澜捕捉到了，即使与许凉州在一起时，已经对烟味免疫。
“澜澜，你还在期待水果的气味？”
秦关尾音上挑，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让人感觉他像是在肯定地阐述。
秦关，他从来都是心细如发的。
段斯澜没有说，但是沉默代表了一切。
“为什么不开灯？”段斯澜转移话题。
“我不希望你看见我……”秦关说。
“你……毁容了？”段斯澜胡乱猜着，有些慌乱，她手向上摸去，摸到了秦关细腻的侧脸，再摸下去，是高挺的鼻梁……
秦关默默将她的手放了下去，手指捏了捏她的手掌心，表示安慰。
“我的脸没事。”
他看见段斯澜松了一口气，面部表情缓和了一些。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狼狈的自己，卑微的自己，受伤的自己，而已啊……
“什么？”段斯澜问。
“澜澜，你和许凉州的这几年……我……并不介意，”秦关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我介意，”段斯澜露出悲哀的表情，尽数收进秦关眼底。
“你介意心里还有他，所以不想接受我吗，”秦关眼睛暗淡下来。
段斯澜都能想象得到他受伤的神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介意的是……配不上你，明白吗？”
“你怎么配不上我？”秦关皱眉问道。
“背叛，还不够吗……”段斯澜颤抖着嘴唇吐出这几个字。
“澜澜，嫁给我吧。”
轰……
段斯澜瞪大眼，手向前摸索，摸向了秦关的胸膛，她抓住他的衣服，摇晃着。
“你疯了？！”
“我没有，”秦关抓回她的手。
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原来，秦关刚上车时，是在拿出这个。
“秦关，不要这样……”段斯澜急了，想拿出戒指，奈何秦关选的戒指非常适合她，大小与手指完全契合，怎么摘也摘不下来。
“我希望你可以考虑，”秦关低下头，吻上了段斯澜的额头，他紧紧闭上眼，心里一阵剧痛。
“如果，我不想考虑呢……”段斯澜怔怔地低语，像是梦呓。
秦关冰凉的嘴唇唇翕合，他离开段斯澜的额头，轻轻抓住她的肩膀，眼里有着晶莹。
他哭了，自打他记事起，他就没有哭过，任何事情，都憋在心里，默默承受着。
而现在，他无声地流泪。
沉默之后还是沉默，秦关放开段斯澜，靠在座椅上，他庆幸没有开灯，没有让段斯澜看到他的眼泪。
他抹了一把眼泪，整个手掌都湿湿的，他最终笑出来，那笑声，充满讽刺。
“对不起……”段斯澜心里更是不好受，但是她必须拒绝。
“你说，如果当初我没有让你接触许凉州，一切，会不会不一样……”秦关说。
“没有如果，”段斯澜说，“所以，我依然会认识他，依然会和他相爱，依然会失去他。”
“你像一个心理医生，而病人变成了我，”秦关苦笑着，仰头看着车顶，“我困在了情网里，这情网，最初，还是我自己编织的。”
“……”段斯澜张口想要说什么，秦关先一步说话。
“我可悲的地方，就是连一个死人都比不过，澜澜，打扰了，我送你回去。”
说完，秦关下了车，转而为她打开车门，扶着她到了门口。
秦关拿着段斯澜的手触了触门把手，说：“门把手在这，小心些，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
“等等，”段斯澜攥住秦关的羽绒服帽沿。
秦关停下来，看她。
“戒指……”段斯澜把手伸向秦关。
“不用了，就当作分手礼物，”秦关温柔地笑，“如果你还……那我等你。”
段斯澜点点头，她不想再让他失望了。
秦关拍拍她的头，转身离去。
段斯澜手握着门把手，背对着秦关，听他脚步声逐渐变小，他上了车，发动了车，开走了车。
她这才蹲下身，哭了。
她把秦关的生活搅得如此可悲。
她哭够了，坐在门前，想起送她回家的肖彦笙，就给他发了短信。
……
“你接受他了吗？”肖彦笙看到段斯澜给他的回复，心悬了上来。
“没有，他说他等我。”
肖彦笙打电话过去。
“喂，”段斯澜的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
“段小姐，嫁给我吧，”肖彦笙开门见山。
段斯澜怀疑她的耳朵出了问题，“肖医生，你说什么？”
“嫁给我，”肖彦笙一字一顿地说，“你想要结婚，而我缺一个妻子，我们正正好好。”
“肖医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有，”肖彦笙打断她，“我二十八了，父母那边催得紧，之前没有碰到合适的，恰好段小姐很合适。”
“结婚不是儿戏，你这么优秀，我……”
“段小姐不要谦虚了，”肖彦笙在电话那头笑道，“我不管段小姐的曾经，只要段小姐愿意，我们明天就结婚，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委屈，我没喝醉。”
段斯澜不知道肖彦笙怎么了，怎么扯到结婚上……
“过去的那些，你忘不掉的，就讲给我听，我会帮你度过难关。不要以为我是为了你而结婚，我只是认为段小姐很好，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真的吗……”段斯澜说。
“嗯，如果结婚，我立刻买房买车，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字，给你买戒指，为你办婚礼，不知诚意够不够，不够可以再加。”
段斯澜终于笑出声，刚才肖彦笙的话，是为了哄她开心，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心情好了？”肖彦笙也笑了。
“嗯，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
“那我答应你……”
撂下电话，肖彦笙重重吐出一口气。
关掉电视机，钻进被子里。
段斯澜答应他，其实是因为秦关向她求婚，她着急把自己嫁掉。
他是趁人之危了。
他爱她，只要得到她，他情愿做一个趁人之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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