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段斯澜头一次失眠。

她摸了摸唇瓣，脸不自觉的变烫，她低呼一声，把脸埋在被子里。

那天吃完午饭，她和秦关收拾完东西，秦关开车带她去咖啡厅上自习。

“这里环境比学校图书馆好，”他在门口介绍，“Whitecoffeeshop，50年前一个姓White的外国人开的，一直传到现在，生意依旧不错，也算是个奇迹，”秦关比划了一个请进的姿势。

“……”段斯澜冲他笑了笑，走进店里。

店里装潢非常好，外面看是一个很低调的小型咖啡厅，实则是一个很大很华丽的地方。

灯光很柔和，适合读读书写写字，墙上贴着各个时期的国外海报和油画，色调暖暖的，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秦关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吧台的侍者见到他，向他点头问好。

“老样子，冰拿铁？”

“把菜单拿来，换换样，”秦关胳膊撑在吧台上，微笑，拿过菜单，给段斯澜看，“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

段斯澜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指着一个地方，问秦关。

“这个可以么，西柚柠檬鸡尾酒。”

秦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真不把我当外人。”

段斯澜愕然，貌似，是的，她没考虑醉了后秦关会对她做些什么，但是，她从骨子里相信秦关不是那样的人，而且，论劫色，谁劫谁还不一定呢，秦关长得这么妖孽，她也不算亏。

“还要什么，多点点，”秦关说，“我来请。”

“咱们刚吃过饭啊，怎么还吃？”

“西方不是有饭后甜点一说吗？没关系，就算你吃成大胖子，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你。”

段斯澜性格中有一点，那就是禁不起激，她立刻来了士气，攥着菜单的手更加用力了，她清清嗓子，对服务员说∶

“来一盘薯格，一盘鱿鱼圈，不要辣，还有……嗯……这个，樱花味冰淇淋，大号的，嗯……蜜桃布丁，够了，秦关，你要什么？”

“蔬菜沙拉，”秦关说，“不然吃这些你会腻，还有，我也要一杯西游柠檬鸡尾酒。”

“好的，稍后给二位送去，二位跟我走。”

那服务生刚要领他们走，被一人拦住。

“秦少？”一个西装革履的圆脸男子走过来，看清秦关正脸后惊呼，“真是你啊，你今天……”还没说完，那个男人眼睛瞟到段斯澜，眼里闪过惊艳，“哥，佩服你，你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春。”

“第一次？”段斯澜忍不住接嘴道。

“小姐，我们秦少不是那么花的人，”那个男人冲她挤眼睛，眼角的皱纹很生动地上下飞舞，看上去非常喜感，“千万不要相信学校对我大哥的传言，那都是假的，是那些女的自己编的，我们大哥只是不在乎，没澄清罢了，真的，我打包票……”

“岳浩楠，少说点话会不会死，”秦关冲他一笑，说不出的阴森。

名为岳浩楠的男人一哆嗦，干巴巴地笑了几声，继而热情地拍拍段斯澜的肩，“哎，嫂子，咱们凑一桌怎么样，人多玩着high，那间房都是秦少的哥们。”

嫂子？秦关和段斯澜同时一挑眉，秦关是满意的挑眉，段斯澜是崩溃的挑眉。

暂时无视这个称呼，段斯澜平静心神，扯扯僵硬的嘴角。

“我们是来上自习的，目的是学习，不是聚会，”秦关说，“要不，下次吧。”说着，便揽过段斯澜准备走。

“大哥，许凉州也在，他好不容易出山啊，你应该见一见，平时我们出去都请不动他，”岳浩楠说。

“凉州？”秦关动摇了一下，但又变得坚定，“还是下次吧，代我向他问好。”

“哎，”段斯澜手指轻轻拱了拱他，“我上午已经把作业差不多写完了，就剩一些零碎了，几分钟就能整理完，咱们还是过去吧。”

“那过去吧，”秦关说。

“还是嫂子说话好使，”岳浩楠酸溜溜地说，对一旁等候的服务员说，“到时候把他们点的东西送进pink103房间。”

“来来，这边走，”岳浩楠带路，边走边和段斯澜说话，“嫂子，你叫什么啊？”

“段斯澜，”秦关先段斯澜一步说话，“你带你的路吧。”

“哦哦，好”岳浩楠连忙点头，故意装作不乐意地白了秦关一眼。

“你别叫我嫂子，叫我名字就行，我还没答应你大哥呢，”段斯澜气势很弱地来了一句。

岳浩楠一副看鬼的表情看着段斯澜，然后神色转变为深深的敬畏，“嫂子，我认为，只有我们大哥看不上女人，没有女人看不上大哥，你是大哥喜欢上的女人，怎么能没答应呢？这不科学啊！”

“这人衣冠楚楚，怎么这么能扯淡？”段斯澜忍不住对秦关小声嘀咕。

“就是太熟了，”秦关无奈道，“但是不用怀疑他的人品，虽然长得狰狞了点。”

段斯澜被他的形容词逗笑。

“到了到了，”岳浩楠说，推门进去，大声喊，“嘿，看看谁来了？！”

屋里大概有十多人，有男有女，都是些年龄差不多的，穿着随意，每人面前都有一杯饮品。听了岳浩楠的一声狮子吼，他们停止说话，一齐看向岳浩楠身旁的两人。

“啾，”有人吹了个口哨，“秦少，还有一个大美女，方便介绍一下吗？”

“我叫段斯澜，是你们大哥的……”段斯澜说到这，顿了顿。

“朋友，暂时是朋友，”岳浩楠讨好地笑，“好好玩啊，尽情玩，”说完，对他们两人说，“坐在那吧，让许大画家给你们腾出个地儿。”

秦关拽着段斯澜的袖子，带他走到一个人身旁，秦关毫不客气地用腿怼了怼那人的膝盖，“让个地儿。”

那个男人让出地方，段斯澜坐下时无意间看了他一眼，怔了一下。

那个男人非常帅，和秦关是不一样的帅，他的眼睛是深灰色的，看上去像是有一层迷雾罩在上面，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着，高鼻薄唇，头发柔软，也是深灰色的，整体给人一种无辜，阴郁之感，他穿了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衬衫，还有一条普通牛仔裤，非常非常好看。

察觉到段斯澜打量的注视，男人抿抿嘴唇，目光对上她的。

段斯澜连忙尴尬地收起不友善的视线，冲他抱歉一笑。

“我是许凉州，”男人开口向她说道。

“你好，”段斯澜点头示意。

“凉州是个大画家，”秦关说。

“画家？”段斯澜转头问秦关，“就是那个……就是……上周卖一幅画挣了三千二百万的画家？”

“凉州，看来你真的很有名，澜澜这个不懂画的，都听说过你，”秦关笑说。

许凉州脸上表情变化不明显，有点木讷，让段斯澜想起了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他好像格外不爱说话，随意应付几句就拿起桌子上的卡布奇诺，用勺子崴了一勺奶油，送进嘴里。

“……”段斯澜无语，秦关可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冷场，没当回事，继续和许凉州说∶

“上次我带给你的颜料好用吗？”

“好用，但有点少，”许凉州惜字如金，绝不会多回答他一句。

“那你还要吗？”

“来一套200色的吧，”许凉州无辜地沉溺在奶油的小世界里无法自拔。

200色……段斯澜有些吃惊，她认为只需要几个基础的颜色就够了，其余的颜色可以用基础色来调，以后的日子里，她才逐渐明白，许凉州的颜色分这么清是有原因的。

段斯澜点的菜陆陆续续的往房间里送，都摆在段斯澜面前的桌子上，段斯澜招呼大家一起吃，没人吃，他们都拒绝了。

因为，秦关暗地里用眼神警告了他们……

段斯澜的性格很好，其实就是外表看起来是个冰山美人，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和秦关的朋友们打成了一片。

他的朋友都是好相处的，许凉州也很好相处，就是话太少，但是大家都喜欢和他说话，大约人不错。

“哎，斯澜妹子，我问一下，你和我们大哥到底是不是那啥，如果不是，我就追了，”一个长得看起来年龄很小的男人说。

“如果你想，随时可以，”段斯澜半开玩笑地说，摇了摇酒杯，笑得张扬。

“你喝醉了，”秦关摸了摸她潮红的脸颊，无奈道。

“没有，”段斯澜忽然转头，看秦关，他们两个离得很近，把秦关吓了一大跳。

“你也吃，我快撑死了……”段斯澜把吃了一半的布丁塞到他手里，又给他嘴里塞了一个鱿鱼圈，笑得像一个想要做坏事的孩子，“这里味儿呛，我出去待会儿，你去不去？”

“去，”秦关不假思索地回答，起身，扶住晕乎乎的段斯澜，打了个招呼，在大家的起哄之中离开了房间。

深秋的下午，阳光明媚，但是依旧很凉，被小风吹着，格外舒服。

“那个许凉州，”段斯澜一顿一顿地说，“头发，眼睛怎么都是灰色的？”

“天生的，”秦关看着云，“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他和他父母一点也不像，他爸妈生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没有父母？”

“被枪杀。”

“挺可怜，”段斯澜说。

“是挺可怜，但……”秦关低头看她，“不要当着我的面去表现对另一个男人的兴趣，我不开心。”

“得了，谁对他感兴趣，我只是第一次看见灰色眼睛的人。”

“他们人怎么样？”

“很好，”段斯澜吸吸鼻子，“他们都在哪个大学？”

“毕业了，和我一个公司，我算是最小的吧，我才大二，算是最小的，”秦关说。

“你别说许凉州也在你们公司，他不是个画家吗？”

“偶尔给我们公司设计方案，”秦关说，“你不会以为他只是个画画的吧？其实，他学历比我高。”

“噢，”段斯澜迷糊地应了一声，“你喜欢我吗？”

秦关对醉酒后段斯澜的忽然转移话题哭笑不得，“那我追你是因为什么啊。”

“不许拐弯抹角，”段斯澜靠着秦关，眼睛眯起，“我最不喜欢扑朔迷离的答案。”

“喜欢，”秦关说，“你满意了么？”

“为什么喜欢？”段斯澜露出愁容，“除了外貌，我想不出任何优点，虽然你说你追我不是因为脸，但我不明白……”

“之后告诉你。”

“你是不是想不起来了，之后想一个啊？”段斯澜不满地说。

“你喝醉后怎么这么能说？”

“不知道。”

“哎，”秦关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段斯澜挣了挣，没挣开，索性乖乖在他怀里待着。

“你一个男的，有钱就算了，怎么能这么帅呢？不公平。”

“……”

段斯澜见他不答复，在他脸上捏了捏，感慨，“皮肤真好啊，”她的手指在他脸上划着轮廓，被他的手抓住。

“澜澜，这样摸会出事，”秦关说。

“摸摸脸怎么了？”段斯澜嗤笑一声，“秦关，如果出事，吃亏的不一定是谁呢。”

“这句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第一，我很好看，第二……可以……出事？”秦关扬眉。

“可以，”这个回答让秦关心里的旋律漏了半拍，段斯澜轻轻搂住他，语气中带着倦意，“但是，秦关，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些安全感，喜欢的长久一些。”

“秦关，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哪个人对我好，我就应该喜欢谁……哎呀，不知道了，我对喜欢的定义很模糊！”她气呼呼地止住了这个话题。

“你没必要考虑这个问题，”秦关说，与她分开了一些，俯身，亲吻了她的唇。

段斯澜强烈抖动了一下，嘴唇轻颤，生涩回应了他，鼓励了秦关，秦关只想更深地将她揉入到身体中。

一个天蓝色的身影出现，手里夹着一根烟，似乎打算出来吹吹风，顺便抽一根，他抖了抖香烟，掸掉烟灰，灰眼睛无意间瞟到这一幕，迟钝的性格使他忘记立刻离开，他看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掐了烟，返回。

段斯澜显然是氧气不足，喘不上气了，微微把头偏一些，秦关嘴唇移到了她的侧脸上，秦关笑，故意亲出了一个响，亲完两手捧着她的脸。

“第一次接吻？”

“你猜，”段斯澜轻轻喘着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也不喜欢扑朔迷离的回答，”秦关照着她的说话方式说，在即将被她的眼神刺杀时补充，“但我和你一样。”

段斯澜轻哼一声，不搭理他。

两人都是红着脸回去的，秦关的朋友们也不在意，依然有说有笑的，段斯澜又喝了点酒，头靠在秦关肩膀上，闭着眼，嘴里碎碎念，秦关凑近去听，也没听出什么来。

“秦关，”坐在他身边的许凉州说道，身上带着少许烟味。

“嗯？你身上有烟味，我不喜欢，吸烟有害健康，”秦关用手冲他扇了扇，“什么事？”

“我最近没什么灵感，所以准备出去看看世界，工作先停几个月吧。”

“你随意，”秦关说，“我一直想问你，你说你，这么有钱，怎么就不买个手机，我每次找你都大费周折，你为什么要过原始人的生活？”

“对眼睛不好，”对方眼神可怜巴巴。

“嘁，吸烟还对肺不好呢，我怎么没见你戒？”

“我靠眼睛画画，不靠肺画画，”对方依旧无辜地回答。

秦关彻底被他折服，他捶捶许凉州的后背，“兄弟，你狠。”

感觉肩膀上的段斯澜有动静，秦关去看。

段斯澜眯着眼，困倦地看了他一眼，“哎，我答应了。”

“嗯？什么？”秦关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追我……那事……”段斯澜昏睡过去。

秦关心情更好了，哈哈，她同意了！不到三天，他就成功了，他内心真是……无数个“哈”字在奔腾。

之后段斯澜一直是睡着的，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已在宿舍的床上，她“嘶”的一声呻吟，揉着自己又昏又疼又胀的头，此刻已经是午夜，舍友们都睡下了，打着轻微的鼾声，段斯澜努力回想，记忆非常给面子，把自己非常完整、清晰地呈现给段斯澜。

段斯澜这个懊悔，酒真不是个好东西。但为时已晚，她成功地在秦关面前出了洋相。

这一夜，注定是个未眠夜，她真是悔哉悔哉，辗转反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