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上邪

“师姐，这里真的好好玩啊！”白雪从这边跳到那边，兴奋地喊叫。

“嗯嗯，”朝白雪鼓励地笑笑，胭脂重又转过身，声音轻快，“还记得吗？小时候在这儿，一起对诗的时候，我们赢了好多灯——”

“大半都是我的功劳吧。”道济看着周围的繁华景象，也抑制不住地笑了。

“什么你的功劳？别以为你那时候作诗比我好就在这里臭显摆！”胭脂不服气的撅起嘴，“现在还行么？”

“不一定，降龙的元神太过强大，开始恢复前世记忆时，很多这一世的东西都想不起来，”道济望着前方，“否则又怎么会认不出你？现在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以前学的东西。”

“那我就考考你，”胭脂显得神气活现，随手抓了个灯笼，读道，“风送花香红满地，喏，对下联。这个简单。”5

看着灯笼，道济张口念道：“雨滋春树碧连天。如何？”

“风送花香红满地，雨滋春树碧连天——”胭脂轻声念道。

“好啊！”陈亮的声音突然响起，胭脂和道济都吓了一跳，“师父，你那么厉害啊，这还是个倒读联！”

“倒读联？”赵斌眉头紧皱，“这是什么意思？”

“哎呀斌哥，我说你一直在练功，抽空读点书行不？这幅对联不是正读倒读都可以吗！”

胭脂斜眼看了看道济，轻声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道济笑了笑，续上，“是《诗经·卫风·淇奥》，考我四书五经？”

（某澜插话：话说这是我在《诗经》里最喜欢的一章了...描写的是才华横溢、良善宽容的翩翩君子，跟小济的形象很符合呐……花痴中……）

“你在凡间，还算学了点真本事。”大鹏撇了撇嘴。

“我看胭脂姐也够厉害的，”小陵接上大鹏的话，“大家闺秀，知道这些也不容易了。”

“还好吧，我父母还算开明，当时让我去上的私塾，”胭脂说道，接着又看了一眼道济，“只不过他天生聪明，我怎样努力，最终还是比不过他。”

大鹏好不容易憋住笑：“胭脂，你认输可不容易啊——”

“师姐——”白雪的喊声打断了胭脂急赤白脸的辩解，“师姐，那里有好多人诶，咱们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一群爱凑热闹的循着白雪的声音赶去……

“这是——”胭脂看着河堤下面的少男少女，变了脸色。

“放河灯么？”道济轻笑，“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这风俗还在。”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某澜再插个话：这就是琼瑶阿姨那句“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原版，写的是古代女子的忠贞爱情，每次看到胭脂都能想起这句来——）

少男少女们一边吟诵，一边把自己手中形状各异的河灯放入河中，低声祈祷。

“师父，这是什么仪式？”赵斌好奇地问。

“凡杭州城内的男女，到了十六岁，若对方有意，便在这元宵灯会来到河边放灯，同时朗诵这首《上邪》，以表忠诚——”看了看依旧沉默的胭脂，道济也渐渐没了声音。

“当年一首《上邪》，就算是订婚仪式，只不过，现在在河边放灯的人们，到了十八以后，又能否遵守当年的诺言呢？怕是给这些妙龄女子徒增烦恼罢了……”

“胭脂，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是我傻，怎么会信了你的话，到最后，还不是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胭脂冷笑，世间多少痴情女子负心汉，都是这样被辜负的吧。”说罢转身走去。

“胭脂！”道济赶上去，急急地解释，“世间像我这样的还是少数，毕竟都是凡人——”

“嘭！”光急着看胭脂，没注意到前面有人，道济和一青衣男子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道济连忙道歉，抬起头来，蓦然停住，“子敬！”

“修缘？”青衣男子也惊呆了，“那刚才过去的，莫不是胭脂——”

胭脂停下了脚步，回身疑惑地瞪着二人，霎时惊喜道：“子敬，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们才是吧？”子敬看了看道济，“修缘，你怎么穿了这样一身衣服，你还俗了？”

“哪有，”道济有些尴尬，“今天不是来陪胭脂看灯嘛——这位是——”

一直站在徐子敬身边的娇俏女子一把扯住胭脂：“小姐，你还活着！”

“瑶玲？你是瑶玲！”胭脂回身攥住女子的手，“我又见到你了！”

“瑶玲？”道济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瑶玲行了个礼：“姑爷，我是胭脂小姐的侍女，如今嫁给子敬，做了他的妻。”

“你嫁给了子敬？”胭脂表情惊喜交加，她转向道济，“修缘，你忘了？她当年是我的侍女，你爱吃的海棠糕就是她做的！”

“姑爷见笑了，堂堂的李家少爷怎还会记得我这个小丫鬟？只是当年跟夫人学了一手好厨艺，你知道小姐嘴馋，还跟我学过炒田螺呢！”瑶玲笑了笑，“姑爷疼小姐，瑶玲知道，否则，小姐也不会嫁给姑爷——”

“呃——我想起来了，”道济连忙打住话头，只怕瑶玲这样说下去会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我从你那儿学的，炒田螺要配上紫苏叶，那时胭脂爱吃，我便也做给她。”

“是啊，”瑶玲聪明伶俐，“紫苏叶单吃味涩，田螺泥腥气重，但是两样配在一起翻炒，却显得鲜香四溢，美味无比。当时小姐还说过，两个人若像紫苏叶和田螺一样的知己，在一起皆是为了成全对方，倒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圈了。小姐与姑爷本来心心相印，若不是新婚之夜出了岔子，否则也不会——”

“啊，瑶玲啊，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嫁给子敬的？那时候——”胭脂硬生生拖着瑶玲离开，留下道济和子敬尴尬对视。

“……对了，我刚才看到那边有一灯谜，是诗句上下联的，我忘了上句是什么，修缘，你博学多才，你来看看，”子敬拉着道济来到一旁，“喏，就是这里。”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道济默念，“这两句人们倒用的平常，至于下句，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道济睁眼：“这莫不是前朝元稹的诗？下句应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吧。”

说到这儿，道济突然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子敬，苦笑道：“子敬，你功课哪里比我差？你怕是早知道上下句的含义了吧？今天你和瑶玲一唱一和，到底想干什么？”

“修缘，你果真还是那么聪明，”子敬望着灯笼，轻声道，“你又如何不知我和玲儿的来意？自从上次破庙一别，三年未见，我只知你应能救胭脂，却没预料到今日的巧遇。修缘，你应知道，这首诗是元稹为纪念他逝去的妻子而作，如今见你与胭脂同道，我只想提醒你，好好珍惜。”

“好好珍惜？”道济反问，“子敬，上次在破庙你见我元神出窍，理应知道我的身份，既是佛门中人，又怎能贪恋女色？至于胭脂，我知道我是欠她的，如今佛祖救了她，帮她修仙练道，现在已是半仙之体，我不想把她的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你若是以为，佛祖替你还了债，那就错了。你是佛门中人，应该知道佛家的因果报应，绝情魔刀穿胸而过，只不过是引你表露心迹罢了，至于佛祖救胭脂，也只不过是因为她是为你而死。我不是仙人，却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修缘，你能说这些你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你下凡既是为渡劫而来，情劫难道不是一劫？陪胭脂做一世夫妻，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这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子敬神情激动，大声嚷道。

“子敬，你说的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道济压低了声音，“我若动了情，以后再如何修炼？”

“动情？李修缘，你还感觉不出来吗？你对胭脂早已动了情了，自你们在回头崖第一次见面，你就感觉出来了。若是没对她动情，在清心坡一回，你又为何替她挡下那绝情魔刀？破庙之中，你又为何为她落泪？冒着遭天谴的危险请求佛祖救她一命？修缘啊修缘，你天性聪明，却始终未敢接受自己的感情，你能说这是佛祖始料未及的？”

“好，我承认我对胭脂动情，可是你看，”引出绝情魔刀在空中翻飞一周，道济神情凄然，“我与胭脂心意相通，可她的绝情魔刀我竟也能操控，虽然它已去除魔性，但我也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况且，就算她真的跟我回天，我们一个是仙，一个是佛，又如何能再相见？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她在凡间，断了念想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