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已定

难怪会觉得一生都太过平静。原来这不知从何出偷来的人生，本就是风平浪静，索然无味的。没有父母的养育却可以安然长大，流浪世间却可以不经世事，出身淤泥却可以一尘不染。这孤独一生的命格原来是早就注定的。她只是那个神的眼睛，留在西海岸边的窥视者。

颜月笙！

这次再不是那种被浸染了恐惧的召唤感了，而是真真切切的声音，来自那个人的声音。

颜月笙脑中哄得炸开，所有的记忆都像水流一样从脑海中悉数奔走，她逆流而上，寻到了源头，而就在此时，那从源头飞流直下的记忆竟全部蒸发，只留下一片干涸的地坪。

“颜月笙，去帮我找到唤琴。”

那是她这一生行程的起因。

“杀了那个人！”

这是她最后的任务。

颜月笙像牵线木偶般木讷地听从着那个命令。她的眼神里熄灭了所有的光华，像被夺魂的行尸，更像是游走于天地之间的艳鬼，冰冷而美绝。不知何时，她手中多了一把利刃，冰冷的刀锋透着阵阵寒气，让她纤细修长的玉手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冰霜。利刃直逼那玄衣男子的胸口，没有迟疑，没有后退。这是一次必赢的偷袭。

可就在刀口离那人的后背胸口的位置只有一寸的间隙，那个索命的杀手竟然停下了僵硬的手。她的记忆空了，可心脏还在跳动，那里面发出的猛烈的碰撞声告诉自己，这里是被温暖过的。

“杀了他”还是那个冰冷地来自炼狱般的命令，急迫而紧促。

歌女颜月笙不——

那颗心脏的急促跳动让她恢复了原有的意识，因为人和神不一样，人在伤心的时候是会哭的，那个声音她不懂，而她却懂。因为此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颜月笙的眼神竟然恢复的光芒，刚才那黯淡的眸子就这样被那一湾山湖所取代。

她拼尽全力弃掉那把冰刃，也同时弃掉了她带着目的性的人生。她从那人的背后紧紧将他锁抱住，像是抱住了她的全世界一样，那么用力，那么小心，生怕他在她不留神的情况下就离开了自己。

敖桀西海龙太子怎么？娘子这次竟然这么主动。为夫甚是受宠若惊啊！

敖桀被一个冰冷异常的身体贴上，他迟疑了一瞬，也知道了这是颜月笙将他抱住了。他虽然感觉不到这其中的因果，但是他能从她的体温和力度上觉察到她的恐惧。他不知道她在恐惧什么，一个不怕神仙威胁的人，在临死关头还能一如常态，淡定自若，甚至可以视死如归的人能惧怕什么呢？他不想询问她，只是用他那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揶揄道。

歌女颜月笙你！

颜月笙又好气又好笑地愠道

歌女颜月笙不知羞耻。

没有反驳，没有拒绝。像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敖桀所设定的关系一样。

敖桀西海龙太子天地良心，现在我们俩到底谁比谁更不知羞啊！

敖桀明显地得了便宜还卖乖，丝毫不怕刚到嘴的鸭子飞跑，也是心大。

颜月笙被敖桀的话说得面色微动，脸上泛起了红晕，羞愧感油然而生。本打算马上撤去双臂，可是紧接着敖桀的声音又传入了耳朵。

敖桀西海龙太子不许放。为夫就喜欢娘子这样抱着为夫！甚好甚好！

颜月笙一听，便以更快的速度抽走了环在敖桀腰间的手臂。

敖桀西海龙太子唉。

只听敖桀轻轻叹息道，这不刚煮熟的鸭子就被自己作跑了。

歌女颜月笙很累吗？

颜月笙看着敖桀额头上滋生出的密密麻麻的汗液，忧心道。她其实也发现敖桀的声音在不住的发抖，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面前是刀山火海，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和你谈笑风生。他一直把所有的东西压抑在心里，不让任何人触碰。

敖桀西海龙太子倘若娘子能亲一下为夫，说不定为夫就能一鼓作气，破了那阵！

敖桀说着，手上还不断的往头顶的阵法输送灵力，即使是与颜月笙戏言时，他也是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了头顶。

歌女颜月笙我若是这样做了，怕待会某人一出神就把这里所有的人都送上黄泉路了。

颜月笙竟然也接着敖桀的话尾同敖桀开起了玩笑

歌女颜月笙我可不想成为那其中的一个呢。

颜月笙从袖口拿出一张手绢，绕到敖桀面前，细致轻柔地为他拭去了前额上的汗珠。

虽然没有骗来美人的香吻，但有这么温柔的小娘子给自己擦汗，也让他瞬间乐开了花。

歌女颜月笙专心点，别出神。

颜月笙看出了敖桀的得意，生怕他得意忘形，不得不冷言提醒，说是冷言，其实比起初见时的冷漠，此时的颜月笙不知柔情了多少。

敖桀西海龙太子听娘子的！

形势一直胶着不下，湮月生不禁蹙起眉头。她还是失算了，这场战争里的变故原来不止那一个，还有那颗脆弱的人心。她以为一切都已经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可是到头来，她不仅见识了意外，还见识了这些脚底生灵的求生意识是多么强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想要征服的，绝没有做不到的。

天帝湮月生冉林，你们退下。

冉林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现在的形势，她竟然让自己退下。可是他的确没有听错，他的契主，天帝湮月升，让他们退下。她要以一己之力赢得这场角逐的最后胜利。

冉林是

对于契主的命令，他只能无条件服从。

湮月生眼睑微阖，玉手轻抬，合掌于前。她嘴里默念着什么，手势随着咒语的念动而转变。冉林凭着他与湮月生的感应只能知道她在做一件危险的事。这种感觉他愈发觉得熟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另一个人制造的那场灾难时的恐怖感觉。

冉林难道是？怨天咒！

冉林心下一惊！当他想要出于某种目的上前阻止时，一切都开始了。

风声嘶吼，海水倒退，大地裂开，云层堆积。

继而暴雨肆虐，岩浆迸发，海啸突长，大地颤抖。

眨眼之间天地失色，乾坤难辨。

白发老者眼疾手快，在滚烫的海水抵达众人面前的瞬间，从防阵中撤出一部分灵力来作抵挡，可是两管齐下必会力不从心。两头兼顾必定力有不逮。这就是湮月生想要的结果，只要有一个人撤了力，她就赢定了。

那一瞬间，天雷降下，大势已定。

所有出力防御的参与者都被强大的冲击力反噬。

敖桀在天雷阵落下的瞬间下意识地将颜月笙护在怀中，道道天雷锥心刺骨，生生将皮肉撕开。阵中之人无一幸免，除了颜月笙。能挨下的恐怕也只有那几个龙族的人和那些修为较高的部下了，其余小兵小将在被雷阵彻底落下之前就已经吃痛不起，倒地昏死。

湮月生见下面大局已定，便立刻撤出天雷阵中的灵力。她虽然动了这怨天咒，但她不能容许这里的一切就这样被烈焰焚烧，被海水冲刷掉。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冉林陛下。

一切术法，驱动不易，解除更难。他只觉得湮月生在耗费自己的寿命做着一件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事。既然要屠戮，为何要救赎。

冉林我来助你。

暴动抑制之后，海啸退去，地表裂缝也渐渐愈合，风鸣停歇，只是还有朦胧的细雨在天际飞舞。湮月生早已身疲力竭，两行晶莹的液体从发根深处溢出，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落。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阖目调节一下，脸上的疲惫便逝去大半。世间沧桑变化于她而言似乎都轻若尘埃，片刻之后，她又是那个临目天下的天域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