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不知往事愁

文清洗了把脸，又跑回了栖云山下的小树洞里蜷成一团窝着，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宋晴的那一句“我这不是来带你回去的么。”

　　片刻钟后，文清想清楚了。

　　树洞里传来鬼哭狼嚎声以及咚咚碰撞声。

　　“我得去找宋晴！”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怎能觍着脸回去找他！”

　　“……啊！还是不行！丢脸就丢脸了，脸几文钱一斤？”

　　一番苦苦思索，文清做了个一把把脸撕下的动作，然后狠狠拍到木桌上，心道：哼！这脸放这了！待会回来拿！

　　文清刚刚出了树洞，就看见一个老小儿像个蘑菇一样蹲在门口，他差点没收住脚给一脚踩烂，情急之下从蘑菇头顶跨了过去。

　　“老人家抱歉抱歉。”文清打着哈哈笑，拔腿就跑，哪知那老小儿一根拐杖勾住了他后衣领子，直接把他撂倒在地。

　　文清被摔得头晕眼花，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张满是皱褶的脸，那张脸上长着一对又小又混浊的眼睛，目色冷冷的。那老小儿开口道：“你，就是郁文清？”

　　极其简单的一句，言语之中包含惊讶、嘲讽、嫌弃、冷笑，含义丰富简直难以形容，既是询问，又能恰到好处击溃对方弱小的心灵，文清对这等说话技巧叹为观止，就差冲那老小儿伸出个大拇指。

　　“咦，你知道我，难不成我在人间已经名扬四海了？哈哈。”

　　老小儿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物什，丢到地上，道：“这是涟清玄书。”

　　文清听到这四个字，脑海中瞬间跳出两个字：宋晴！

　　神仙不仅仅记载神仙的历史，有时候还需要记载凡人的。比如某位得道高人即将渡劫，墨轩宫的仙君就需把那人的今生前世查个透彻，一旦发现曾经与某某魔君或是妖君有牵扯，那他飞天成仙就难如登天了。

　　墨轩宫有三本书可查凡人生平，为首是鸿蒙天书，其次是归墟地书，再者是涟清玄书。既然按顺序排下来，自然是有些不同的。鸿蒙天书的话，只需姓名和生辰八字，归墟地书次一点，还需知那人的相貌，而涟清玄书就更次了，除却性命生辰和相貌，还需将那人的血抹到玄书上，如此方能得知前世今生。

　　在天界，文清一直用的是鸿蒙天书。当初老师把鸿蒙天书赐给他而不是宋晴的时候，文清觉得老师的头被门夹了至少有十次八次。宋晴一向比他聪慧，却得到了次之又次之的涟清玄书。

　　但是很明显宋晴挺喜欢这本。涟清玄书原本不叫这个，它正正经经的大名叫黎光玄书，但是后来宋晴私自给它改了名。其中缘由文清自然是知道，宋晴爱莲，尤爱青莲，于是把这两字倒了倒，又添了点水色，就成涟清了。于是有一天文清心痒难耐，想着也在鸿蒙天书的书皮上写下“胡卢唐”三个大字，后来老师十连环爆栗差点打爆他的头。

　　时过经年，文清再度看见涟清玄书，内心有点复杂。他轻轻拾起，又“咣当”一声重重放下，心道：果然有些沉！

　　“是宋晴给我的么？”

　　老小儿点了点头。

　　“不要。”

　　老小儿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又想起宋晴仙君交代过，他和文清闹了点矛盾，还希望自己能帮忙好好劝劝文清，于是稍稍放缓了语气道：“宋晴仙君日理万机，还需时时惦记着文清仙君的安危，文清仙君不如收了这涟清玄书，好在人间历练时，有个保身之物？”

　　他敢保证，自己这一辈子还没像这样苦口婆心求别人收下宝物。

　　文清为难地皱起眉，道：“不是……”

　　“怎么了？”老小儿紧张起来。

　　“太重了。”

　　老小儿一时没听懂：“什么？！”

　　“太重了，我说——”文清还没说完，领口就被狠狠拉下来，那个老小儿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的头摁到地上狂踩一通。

　　“太重了太重了太重了我让你说太重了！宋晴仙君说你自幼天赋异凛神智通灵，”老小儿狂骂，“我呸！”

　　老小儿从怀中狠摔出一个什么物什，懒得再同文清说话。

　　看到灵犀镜，文清心中还是立刻蹦出两个大字：宋晴！

　　灵犀镜镜面平滑无比，摸上去温润如水，背面有镂空的繁复莲花花纹，朵朵青莲或娇美多姿，或含苞欲放，似乎随清风摇曳。若是心有灵犀，则可通过灵犀镜看到心上人留在里面的影像。

　　心上人？哈哈。

　　文清微微一笑道：“那个，灵犀镜可就拉倒吧！”

　　文清话音刚落，一道温润熟悉的嗓音响起，七分熟稔，三分温柔。

　　“文清，在人间可要——”

　　好死不死正是宋晴的声音。

　　单单是那一声谆谆教导又温柔似水的“文清，”就足以让文清鸡皮疙瘩掉一地，他连忙合上灵犀镜，再看向老小儿时，老小儿神色变幻莫测。

　　“老人家，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文清露出十分之标准的温和微笑，向前走了一步。

　　老小儿古怪地盯着他，后退了三步。

　　“老大爷！您千万听我说啊！”文清往前走了三步，见他要跑，连忙扑了上去，可是却扑了个空。

　　那老小儿竟然是栖云山的土地老儿，这会儿遁地走了！

　　宋晴某一天经过瑶池的时候，偶然间听见修花枝的两个侍女闲聊。他不是爱偷听别人谈话的人，可是他忽然间听到有人说“宋晴”两个字，于是停下了脚步。

　　“据说墨轩宫的宋晴仙君和一个凡人……有了私情。”

　　宋晴觉得好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凡间的谁有了感情，还私情？

　　那侍女又悄悄道：“好像连灵犀镜都默许了那龌龊的勾当，从中搭桥牵线呢。”

　　“啊那肯定是个美貌的女子！什么样的女子能够入宋晴仙君的眼呢？”

　　“嘘——据说……是个男儿。”

　　另一个侍女差点惊呼出声，立刻掩住了嘴巴，又小声道：“那定当是个比美貌女子还要美貌的男人了。”

　　宋晴本是有些要事去告知文清，这下子，微微皱眉，一言不发回了墨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