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皇上随即坐下,抢先说话:“喂,你是干啥的?”庄子生甲把皇上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趾高气扬,大模大样。料想此人决非等闲之辈,便恭敬地答道:“在下是看相的。”

　　皇上又问:“什么是看相的?”

　　庄子生甲心中一虚，谨慎地答道:“看相者,看人相貌,察人气色,能知过去,能断未来,使人趋利而避害,转祸而为福。”

　　皇上一听不觉哈哈大笑,心想:朕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生杀予夺皆在掌握之中。这个算命先生大言不惭,妄言能使人转祸为福,今日我倒要试他一试。于是说:“那好嘛,你就与我看上一看？”

　　庄子生甲一听这人的口气,不觉一怔,又仔细地把皇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头戴瓜皮帽大红绫顶,命门镶嵌一颗双挑红宝石;身着花貂夹衫,外罩花缎背心,腰系翡翠玉带;手腕上戴着一只血玉双龙斗宝的玉圈子。从服饰上看,按当今俚俗,起码也是宫廷大员、封疆大吏一流人物。所以他用探询的口吻说道:“从你命相看来乃是当今大显贵,高官厚禄自不在话下。”

　　这番话引起了皇上的兴趣,接着以戏耍的口吻追问:“你看我有多大的官?”

　　庄子生甲一听大为吃惊,情知不妙,可是“船到陡滩转舵难,事到如今怎改口”,只得胡吹瞎编碰碰运气了。他大着胆子,施展算命看相的四大绝招一惊、二哄、三吓、四诈,只见他立刻整衣肃装,神秘地向四周一望,然后躬身拱手,俯首在皇上耳边说道:“贵人驾临,小可失礼,务望原谅。适才贵人所问之事,决非小可言语支吾,不谙事理,实是此地诸多不便……”

　　皇上道：“你但说不妨。”

　　庄子生甲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双手举起齐眉一拱,做出一个肃穆朝圣的样儿说道:“贵人星显紫微,贵在九五。”

　　这话刚刚出口,只见皇上惊诧地一怔,两眼鼓得象铜铃一般,把脸一沉:“你?”

　　把庄子生甲吓了一跳。

　　原来,皇上见庄子生甲识破了自己,十分佩服他的好眼力。只是怕机密泄露,对自己不便,才不让庄子生甲再说下去。这时,他和颜悦色地问庄子生甲:“听你言谈,看你举止,不象一般江湖术士,倒象一个读书人。为什么不去寻取功名,却干这不求上进的勾当?”

　　庄子生甲搪塞道:“我这是命中注定。”

　　皇上一听哈哈大笑说:“你真个算准了吗?”

　　庄子生甲说:“生死自由天定,富贵荣华难以屈成。”

　　皇上见庄子生甲说得如此肯定,心中暗暗思量：我倒要试一试看。随即起身告辞。一摸身上,分文皆无。再看身边,只有两个随从侍卫。他知道侍卫侍驾、值星时不准将银两带在身上，这是大内的规定。只得向庄子生甲说:“相金多少,明天与你送来。”说罢扬长而去。

　　庄子生甲见走了一个“刺头”，心中巴不得他快离开自己的摊位，免得被他难问多了露馅。见皇上走远，心中一块石头才落地，背上已是被毛毛汗打湿了。又草草算了一个人的命，便匆匆收拾摊子回自己住的鸡毛店去了。

　　　　第二天,庄子生甲刚刚把摊子摆开,忽然听到有人招呼:“你是昨天与我相命的吗?”

　　庄子生甲抬头一看,见皇上立在相摊前，他慌了神赶忙起身,双手抱拳打拱,连连说道:“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皇上说:“今天我是来给你送相金的。”

　　庄子生甲客气地说:“不敢当!区区小议,何足为怀,怎敢劳动你的龙驾。”

　　这“劳动龙驾”一说,本来是江湖上的一般恭维话,但皇上听来却特别悦耳,说道:“我本是京中放官账的。前番宫中吴总管在我这里借有纹银五千两。现在我修书一封,会同借据都在这信中,你可持书到宫中代我收取。这五千两银子就作为我的相金了。”

　　庄子生甲一听,霎时惊喜不已,又怕没听明白,问道:“贵人赏我五千两银子?”

　　皇上说:“我见你才思敏捷,聪颖过人,且又诚恳老实,有意抬举你,让你后半辈子有个衣著。这五千两银子够你下半生用了吗?”

　　庄子生甲暗自盘算:五千两银子是个极大的数目,拿过手够我今生吃喝玩乐了。真真假假暂且不去说它。”

　　皇上又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递与庄子生甲。庄子生甲接过一看,一行字跳进眼帘:“凭票兑换十足紋银二百两正”。落款银号是“天顺银号”。他喜出望外,手接银票,纳礼便拜,口称:“贵人,你老入家真是龙行一步百草沾恩,小可今生永不忘怀你的恩德。”

　　皇上说:“庄子生哪,你能永生不忘就好。这五千两也不过是区区小数。只是这封信,不要拆动,切勿遗失,到了宫门外见了吴总管再拆不迟。”

　　庄子生甲一拱说道:“贵人钧旨,小可谨记了。”

　　庄子生甲站在算命摊前,一手拿着银票,一手捧着书信,望着皇上离去的身影,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待把摊子收拾完毕,到天顺银号兑过银两,回到下处,细细盘算起来。他本欲买几件伸抖的衣服来穿,但回头一想:“财不露白呀!”于是决定就穿平素的旧衣,还是把“庄铁嘴麻衣神相”牌子拿起,一来可以掩饰身份,二来若是街上遇到阔气的顾主,还可以弄他几文,第二天清晨起来问了去宫中的方向,直奔紫禁城而来。

　　常言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庄子生甲想着即将到手的五千两横财,走起路来仍然快步如飞,恨不能立刻就飞到紫禁城去。不多时便到了紫禁城。抬头一看只见金水桥上站满了侍卫兵勇,路两边都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排列着头缠包头、身着短打、外套号褂、腰挂钢刀的御林军。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背上重重換了一皮鞭,火辣疼痛难忍。又听见一声吆喝:“妈的,你乱窜啥子？”他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地进入了兵勇戒严的禁区,连忙退后一处躲避。他想了一下也不管可能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拿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昂首阔步,高举信函,来到金水桥前,厉声吼道:“混账东西,还不与我快去通禀吴总管!”

　　金水桥的侍卫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头目样的侍卫不敢怠慢,几步抢了过来,双手打拱,验过书信,立刻向紫禁城内高喊道:“请吴总管!”一霎时兵勇肃立,行礼如仪,恭候大内总管吴良。

不一时吴良坐着软轿来到金水桥上，侍卫头目忙将书信递上，吴良打开一看，见是皇上御笔立即变了脸色，立即把庄子生甲请进大内一个偏殿坐下，教坊梨园歌班叫来,以便在酒酣情茂之时,试探一下这位皇上宠爱的大人的水性。一时间偏殿真是热闹异常。那酒席更是丰盛无比,仅正菜就有一百二十样之多,集中南北菜典之精华,烧、炒、蒸、烤、潸炖、凉拌应有尽有、庄子生甲那里见过这等场面!再加上席间吴良奉承的言词不绝于耳,妙龄女子歌声袅袅,舞姿翩翩,时忘乎所以,从夜到晨,整整闹了一个通宵,直吃得酩酊大醉。

　　吃喝中庄子生甲并不知道皇上信中写的什么，直到了第二天中午酒醒了，吴良才进屋来向他宣布：皇上封庄子生甲为国师，让他留在朝廷，为皇上预测军机大事。庄子生甲一听吓出一身冷汗，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顶住。好在他想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学过辨证法，可以对事辩证一番：好事可以变坏事，坏事可以变好事，总之可以左说左有理，右说右有理，量变质变一番，定可蒙混过关。而这个辨证法穿越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懂的。自己掌握了先进的思维方法，怕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胆子也壮了，便一口应承下来，口称万岁謝恩不提。

　　后来庄子生甲就将辩证法用相书算命名词包装起来，遇到皇上要他预测前线军事胜负时，他就来个胜中有败，败中有胜，事物互相转化，量变质变一通，居然混得过去。渐渐名声在外，朝廷上下都知道皇上找到了一个能掐会算、能预知未来过去的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