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在平行时空里干着不同的事，或者时间的前后变成了平行的时空，在这两段时间里你同时存在着，只是一个是走得慢一些的自己，一个是走得快一些的自己，只要跳过时间行走的速度，走得快一些的自己就能见到走得慢一些的自己，从而挽救一些不想要发生的事情。

　　门一打开音乐的旋律就流淌出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像星空一样散发着淡淡的星光，给人梦幻般的感觉。庄子生丙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来，塑料袋里装的是他新买的洗漱用品。门童是一张不认识的脸，一个旅游专业来实习的大学生。

　　庄子生丙转过身视线正好落在大厅弾钢琴的女子身上。女子弹的是一部白色的钢琴。被肩长发是亚麻色的，湿湿的，给人一种妩媚的味道。庄子生丙像是很久没有享受到酒店这种氛围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迈着沉着的步伐向前台走去。

　　从钢琴台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前台。庄子生丙靠在前台，钢琴急速的弹起了节奏感特强的＂密斯特＂旋律。

　　＂你出来了！＂庄子生丙看到柳小雨丙一张笑脸。

　　＂你还是老样子？＂

　　庄子生丙点头。

　　＂怎么样?去喝一杯！＂

　　庄子生丙把眼光朝柳小雨丙扫了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我都不想出来了。＂

　　＂开玩笑吗？＂

　　＂看守所的空气适合我。＂

　　＂既然这样、那你又回去嘛。＂

　　俩人哈哈一笑。庄子生丙掏出在烟摊上买的香烟，递给柳小雨丙一支，自己銜了一支。

　　＂明天还是回单位去吗？＂柳小雨丙问。

　　＂嗯＂庄子生丙回了一声，又朝她瞥了一眼。

　　＂喂！你对人家温柔一点哦！＂柳小雨丙吐了一个烟圈，打燃了银白色的打火机。

　　＂有八个月了吧？＂

　　庄子生丙没有回答，他因袭警被判了八个月的徒刑。其实他知道他没有袭过警，但那姓赵的警察咬死了他，他怕成为第二个呼格、孙志刚也只好承认了。但他觉得自己窝囊、又觉得这事蹊跷，他现在还没有手机，手机在逃跑时扔掉了。

　　庄子生丙无言地借过火，把视线从柳小雨丙身上移开。钢琴演奏换了一首曲子。听着柔软细腻的旋律，庄子生丙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庄子生丙和柳小雨丙在大厅酒吧一人要了杯咖啡坐下来，记忆中的香水刺激着庄子生丙的鼻子，身体内不由得冲动起来。

　　＂出来了也不给人家说一声，人家好去接你啊。＂视线看着吧台並排的洋酒，柳小雨丙低声地说，但没有埋怨的味道。就是庄子生丙没有进去的时候，一两天不见，她都用这种口气说话。

　　＂那种地方你还是少来，运气会霉的。所以没有通知你。＂

　　柳小雨丙把从吧台端过来的苏打水喝了一口：＂怎样？有收获吧？＂

　　＂收获？＂

　庄子生丙吐了一囗烟卷说：“当然有收获。我至少知道了监狱的味道。”

　　柳小雨丙要了一瓶香槟，马上打开倒在杯子里。

　　＂你还是老样子，吊儿郎当，没个正经。还不吸取教训。＂柳小雨丙把眼睛转到庄子生丙脸上：＂不过气色还不错。＂

　　俩人都沉默了。庄子生丙低头呷了一囗香槟，前发覆盖住了额头，用手向后一梳：＂活着真好，来、干一杯！＂

　　柳小雨丙一张混血儿一样白的肌肤，鼻子高高的耸在脸上有一种奋不顾身的张力。庄子生丙判断出那脸后隐藏着一种焦燥的痛感。虽然进去了，但还是在等着我，庄子生丙想。

　　庄子生丙从看守所出来就产生的紧张感崩溃了，但自己也感觉出自己不诚实。

　　＂今晚上演奏曲目的多，不早作准备的话⋯⋯＂说着柳小雨丙站起了身。

　　酒店大厅稀稀拉拉几个客人，看不出演奏曲目多的样子。桌子上放着溶化了冰的玻璃杯和柳小雨丙出租屋的钥匙链。

　　柳小雨丙虽是柳家店农村的人，但一天农活也没有干过。不像她的父母柳岩丙夫妇，从小就割猪草、放牛、捡狗屎，长大一点就下田坝栽秧子、驶牛打耙割麦子，整个一个劳动人民。

　　她人长得漂亮，从小学身边就不乏男生围绕。这当然影响学习。好在有点文艺细胞，父母又带着她上社会上这样班那样班的。高考的时候以艺体生的身份勉强考上省城一个高职院校舞美系学跳舞表演。

　　作为高职高专学生的柳小雨丙一进大学也是捣浆糊，什么没有学到，泡妞撩妹的事情倒学了不少。那几年流行韩剧，柳小雨丙为了显得文艺范儿十足，给自己改了个韩国名字，大三实习就跑到京城去进了一个草台班子。角色还没试演几个就被导演搞大了肚子。内地人老实，她也没讹导演，跑回柳家店老家找她妈带她去医院打了。害得她妈熬鸡汤炖猪蹄侍侯了她一个多月。身体拻复后她也不去京城了，在省城这家酒店应聘弹钢琴。虽然她的水平上不了舞台，但应付酒店工作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是当初她上社会上钢琴培训班一百块钱一个课时学的，想不到如今倒排上了用场。

　　庄子生丙是柳小雨丙的同乡，也是护花使者。父母是柳家店附近一家破产三线工厂的下岗职工。早年为了谋生他爹就到外面去打工，留下他和他妈在家乡生活。平时无事他妈就带着他逛商场超市选衣购物；或者交朋结友耍农家乐，学了一身女人的恶习。在学校三天两头惹事，学校找家长，害得他妈哭天汪地给老师下跪。时间一久，她妈又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妇人，只好给老师送钱送物堵老师的嘴，喊他爹回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守着他，就这样他才勉强混到高中毕业。高考考了三百零几分连上高职高专院校都成问题。父母丢不起这个脸，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花钱把他送到美国去留学，读了两年多语言学校，学渣变学霸，考上了一个美国三、四流的大学，学了一个听起来高大尚，实际上坑爹的法医专业。由于英语不过关，学习又苦、打工又累，他整天就只和像他一样的国人混在一起。

一放假就跑回国，他爹妈一年十几万的学费、生活费让他呆在美国学点东西，他一年十二个月倒有三四个月在国内。他爹在外打工基本没有朋友，他妈身边又都是和她差不多文化程度的婆婆妈妈。不过倒有一点好，这些阿姨都认为他在美国留学有好拽，回来请他吃饭的人不断，害得他妈过后来还人情。他倒落得风生水起很滋润，还嫌请他吃饭的人多了，害得他在网吧打不成游戏。如果父母不催他，他根本就不想回美国去完成学业。他爹倒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但也没法，说了他也不听，一直担心他毕得到业拿得文凭不。

　　后来还好庄子生丙终于毕业了，回国后在省城应聘了一个内地三流大学的法医教研室的解剖法医，他那张洋文凭还唬得住内地人。他常说：“别人一张美国野鸡大学的假文凭都可以当个知名主持人，老子一张真的美国大学文凭还不能当法医？”

　　这家叫＂左岸＂的酒店，是有点历史的建筑，里面的装饰和迷蒙的氛围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非现实感觉。庄子生丙在酒吧享受着柳小雨丙的美貌和钢琴流淌的旋律，看着她，听着她的演奏做为出狱后的一种喘息。

　　柳小雨丙非常了解男人，这一点没什么含糊。庄子生丙也不知抱过几个女人，那种微妙的区别一上手就感觉到了。

　　柳小雨丙弾的曲子是庄子生丙最初到这个酒店听到的＂威登·布鲁斯＂。庄子生丙直盯着演奏台的柳小雨丙。柳小雨丙的表情很认真，专心的弹着这首单曲。灵巧的手指跳动着，眼光迷蒙。在＂威登·布鲁斯＂的流淌中庄子生丙拿了柳小雨丙放在桌子上的出租屋钥匙链，柳小雨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没有停止演奏也没有追出来。

　　她知道今天晚上他们要狂欢。

　　庄子生丙脑海里浮现出了在美国留学期间利用假日去市内时偶然遇到的一件事：庄子生丙坐的出租车刚好经过FBI大楼前的时候，看见自己从大楼里出来。庄子生丙忙叫司机停下车，但是在刚要开声叫的时候，那个自己就坐进一辆黑色的福特车不知开到那里去了。为什么自己会从那座大楼出来?是不是撞脸了？

　　到现在庄子生丙都是疑问。尤其是这次坐了冤枉班房之后，他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庄子生丙自己就是个浪子式的人物，英语达不到自由表达的程度。这就意味着在美国生话虽然没有问题，但也不至于达到能在FBI工作的程度。那个孪生兄弟肯定是自己的反面，从那幢楼出来肯定至少英语没有问题。如果能够联系上的话简直太好了。应该在市内再见到他。

　　在回学校的地铁内庄子生丙又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因为有很多国人在美国生活，远看长相都差不多。但是即使只是从车窗上看一眼也应该不会把自己搞错吧！庄子生丙在美国期间一直在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搞清楚孪生兄弟是不是也在美国。

　　美国国家外太空研究局在郊外。作为外太空研究机构是具有世界最大规模、阵容的政府直属机构。在一万六千人的研究者中有一千多从世界各国派遣来的研究者，其中庄子生丙的同胞占的人数最多。

　　庄子生丙去了市内，那里还是有几个熟人。庄子生丙认为通过他们的线索也许可能找到孪生兄弟。庄子生丙的同胞即使在外国都爱扎堆，孪生兄弟可能会在同胞堆中露面。在外太空研究局工作的熟人说没有人看见过和庄子生丙长一样的人。庄子生丙不死心干脆直接去拜访FBI。他在美国期间无论如何想要见上孪生兄弟的心情怎么也抑制不住。

　　＂我想你们这里有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华裔雇员吗？＂

　　FBl的公共关系部的接待人用一张亲切微笑的面孔告诉他：“没有！”

　从FBI出来后，庄子生丙的疑惑更深了：从FBI大楼里出来的孪生兄弟不可能是观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