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是,正由于她可以看到千胜召的一举一动,所以在感觉上而言,就好象千胜召也可以看到她一样,千胜召一瞪眼,她心中一害怕,就不敢再出声了。刹那之间,山洞中静到了极点,而千胜召也象是僵了一样,动不动,一声不出。过了足足有一盏茶时,才看到千胜召的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异样的神色来,接着,便看到他的嘴辱哆嗦着,发出了如同呻吟似的声音来,道:“我……我听到了什么?我听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柳小雨乙刚想说:“师傅,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可是她一张口,还未发出声音来,只见千胜召突然伸手,紧紧地压住了双耳,同时怪声叫了起来,道:“不…不……我不是听到了小雨的声音!”

　　柳小雨乙实在忍不住,又大叫道:“师傅,是我,是我在叫你！”

　　可是千胜召这时侯,自己又在狂叫着,而且用手紧捂住了他自己的双耳,柳小雨乙的叫声,他却听不到了,他叫了两声,又喘起气来,道:“小雨,小雨,我偶然听到了你的声音,我……可知我一直都在想你。”

　　柳小雨乙听得她师傅如此苍老的声音,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可知师徒情深,她的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刹那间热泪盈眶。可是,千胜召在讲了那一句话之后,突然又发出了一阵十分难听的声音来,道:“小雨,你可知道我在想念你吗?你一定想不到的,你有少年郎在陪你,绝不会想到我这个老头子的!”

　　柳小雨乙听到这里,不禁陡然地呆,她失声道:“庄大哥,这是什么话?”

　　庄子生乙也愕然道:“金姑娘,他、他可是令师千老英雄吗?”

柳小雨乙顿足道:“怎么不是?我和师傅分别,只不过才三年,我如何不认得他了?”

　　庄子生乙犹豫道:“可是…可是他说的话……”

　　庄子生乙才讲到这里,只听得千胜召的身子蹲了下来,双手在地上用力捶打着,发出“嘭嘭”的声响来,一面哑着声道:“小雨,你可知道,在你十五岁那年,你在山中裸浴,给我看到了之后,我便开始魂牵梦萦地想念你,你可知道?”

　　柳小雨乙突然之间,听得千胜召讲出了那样的话来,她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她紧紧地握住庄子生乙的手,象是整个山洞,都在天旋地转地转动一样,她甚至站立不稳,发出了一下呻吟声,身子一侧,跌进了庄子生乙的怀中。

　　庄子生乙连忙扶住了柳小雨乙,千胜召的话,庄子生乙自然也听到的,他也是吓呆了,不知说什么才好。

　　可是千胜召绝不知道他的话会给两个人听到,而且其中有一个,还正是柳小雨乙,他只当自己在自言自语,所讲的是他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是绝不会有人听到的,所以他还在继续讲着。他喘着气,道:“小雨,那年,你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你完全长大了,你是我一生中见到过的最美丽的少女,我……我……”他讲到这里,连连咽了几口口水,脸上也现出了一种十分淫邪的表情来。

　　这时,柳小雨乙紧紧地闭着眼,但是她的耳际,却仍然可以听到千胜召的话,她真是难以相信,这样的话,会出自她的师傅之口…这怎么可能?她的师傅这样庄严,这样不苟言笑,从来只用那样严肃的眼光望着她,除了传授武功之外,从来也未曾对她讲过一句别的话的师傅,在武林之中有这么高的威望,而且已届花甲之年的师傅,这实在是绝不可能的!

　　她的口唇抖着,说道:“庄大哥…讲这话的,是…可是我师傅吗?”

　　庄子生乙苦笑道:“我正要问你哩。”柳小雨乙明知那是她的师傳,可是她却没有勇气去肯定,甚至她也没有勇气再睁开眼来去看。

　　只听得千胜召却又笑了起来,他“嘻嘻”地笑着,笑得十分邪门,绝不象是一个武林高手所发出的笑声,他一面笑着,从笑声听来,他的心中,象是十分得意,他笑着,又自言自语道:“小雨,你也许不知道,我看你裸浴,并不是偶然撞见,而是特意前去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特意前去的。”他急速地喘起气来,道;“可是,那却害了我自己,我看到了你这样之后,我闭上眼睛就想你,可是我却是你的师傅,小雨,你看到别人,总是笑靥迎人,可是看到我,却总是沉着脸,低着头,你为什么连对我笑一下也不肯?而我为什么又不敢对你说,世上老夫少妻本来多的是,何以……”

　　柳小雨乙在山洞中,一听到了“老夫少妻”这四个字,她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叫道:“庄大哥,快……扶我出去!”她的一声“庄大哥”叫得极其响亮,但是接下来的那句话,却又讲得极其微弱。只见千胜召又陡地一笑,脸上现出了惊喜莫名的神色来,双手向前伸着,象是要将什么东西接了过来一样,他甚至紧张得有些口吃,他道:“我又听到了,小雨,我又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庄大哥？小雨…那,唉！一定是我想得你太甚了,是以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你不会叫我庄大哥的,你只是叫我师傅,师傅,为什么你要这样叫我？……”

　　柳小雨乙喘着气,道:“庄大哥,扶我出去,快扶我出山洞去！”庄子生乙本来还想听听千胜召究竟还会讲出一些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来的,可是他一回头间,看到柳小雨乙星眸紧闭,面色惨然,他吃了一惊,忙答道:“是！”他一面答应,一面扶着柳小雨乙转过身,柳小雨乙的身子发软,整个靠在庄子生乙的身上,一口气走了三五里,仍然可以听到千胜召的笑声隐隐地传了过来,而且,千胜召显然还在讲些什么,但是他们两人,却又听不真切了。一直走出了七八里,才算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柳小雨乙才道:“扶……扶我坐下来。

　　山洞之中,漆也似黑,庄子生乙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可以坐,他略呆了呆,便扶着柳小雨乙在地上坐了下来,柳小雨乙仍是靠在他的身上,喘着气,过了很久,她才叫道,“庄大哥？”

　　庄子生乙忙道:“柳姑娘,你……觉得怎样?”

　　柳小雨乙苦笑着,道:“我真想不到……他年纪那么大了,竟然还这等……禽兽不如！”

　　庄子生乙听得柳小雨乙这样责备千胜召,他的心中陡地一震。这近十天来,他和柳小雨乙在一起,他又何尝不是一闭眼,便看到柳小雨乙的一颦一笑,何尝不是对柳小雨乙魂牵梦萦。柳小雨乙是如此美丽的一位姑娘,每一个人见到了她,便生出爱意,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之事,柳小雨乙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也这样骂自己呢?想来当然不会的,因为自己和她的年龄相若,两情相悦,那么,千胜召只不过是在暗中恋着自己的徒弟,难道这就算是“禽兽不如”了吗?

　　庄子生乙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柳姑娘,你不能太苛责令师了。”

　　柳小雨乙道:“还说不能苛责他?你想想,他身为人师,却偷窥我裸浴,他……他……”。

　　柳小雨乙一面说,一面身子又不住抖起来,庄子生乙抱住了她的肩头,道:“你想想,他只是将心中对你的爱慕,放在心中,而绝没有做出什么事,那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是绝不应该的缘故,你别将他当作师傅,只将他当作一个男人。一个男人能够和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日久相处,而仍然将他心中所想的事深深藏起来,只在没有人的时候,自言自语,那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庄子生乙自己也不知道,何以会有那么多长篇大论的话要说,他一口气讲完,只觉得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因为那一番话中,他虽然绝口未曾提到他自己,但是却已将他的心事,讲了许多出来。

　　柳小雨乙乃是何等聪明之人,焉有听不出他话中有弦外之音的道理?在庄子生乙讲完之后,柳小雨乙呆了半晌,才道,“那么,你呢?”

　　庄子生乙的双颊,顿时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当然在黑暗之中,可以掩饰他一部分的窘态,他心头狂跳,说道:“什么……我呢?”

　　柳小雨的声音十分轻柔,听了之后,令人的心中产生一股说不出的异样之感,她道:“你刚才说的,和我在一起,要将心中所想的不讲出来,是十分痛苦的事,你也是吗?”

　　庄子生乙一字一顿地道:“是的…我也是！”

　　柳小雨乙低下头去,庄子生乙可以觉出,柳小雨乙已将头完全枕在他的肩上了。只听得柳小雨乙说道;“那你、你、为什么不对我讲呢?”

　　柳小雨乙这一句话,是附在庄子生乙的耳际讲出来的,庄子生乙的脸颊边,被自柳小雨乙口中喷出来的暖气,弄得痒酥酥的,他听得柳小雨乙那样讲,心头不禁狂跳了起来,道:“我…我……我”

他连讲了三个“我”字,停了片刻,才道:“我现在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