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冥峰勉强平静了下来：“后来，我和小御谈过。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很不正常。于是他开始试图融入社会，让自己变得正常。会和人交谈，会有起床气，会为了动物的死去伤心，会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高兴，但是，我每次都看到了，看到了他眼底的平静无波，看到了他从来都没有消散过的，和社会的隔阂感。”

　　“也就是说，那副药剂的副作用是感情缺失吗？”沈巍皱眉，“这不符合常理，那怕是再强大的基因药剂，也不可能抹杀一个人的感情，感情这种事从来都不是科学能够完全解释的。”

　　“对，所以不是感情缺失。是感情变淡。”白冥峰疲倦的说道，“淡到无限接近于无。小御还有感情存在，他还是很依赖我，很依赖养父母，但是他不会主动去维护这份依赖，这个世界却仿佛再没有东西能够触动他的心灵。他知道什么是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喜好和嫌恶，只是，仿佛再也没有人能够触发这些情绪。他想要拥有情绪，只能靠催眠。”

　　“催眠？不是没有异能吗？”林静目瞪口呆。

　　“催眠不是异能，只是精神力的一种运用方法。强大的精神能力者能够达到瞬间催眠别人的地步。而小御的精神力是先天S级，后天修炼到2S级。在我们那里，3S就是最高的了。所以可以想见，小御的精神力达到了什么程度。”白冥峰苦笑，“这样的精神能力者，催眠自己也是很容易的。

　　那是小御十八岁要升大学的时候。小御在养父母的指导下进行模拟解刨，不小心划破了手，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小御的恢复能力。他们……想要拿小御做实验。”

　　“可是，那到底是他们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啊！”郭长城震惊了。

　　“你不会明白的。有些东西对于研究员来说胜过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更别说是白冥只是养子。所以，这也是我一直不愿意加入海星鉴研究院的原因。”沈巍叹息一般的说道。

　　“没错。”白冥峰目光微冷，“所以偷听到了一切的我杀了他们。却没想到被小御看到了。小御这么多年来一直很恨我。但是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个骗局吧。他的感情淡薄，根本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恨意。所以他对我的恨只是一个精神力的骗局而已。看到一切的他知道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他‘应该’恨我。所以他就告诉自己他恨我。2S级精神能力者的心理暗示十分强大，所以他也就理所当然的恨我，顺理成章的报复了我。”

　　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叹息。这件事还真说不好谁对谁错。要说白冥御的生母错了，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要说白冥峰错了，他也只是想保护自己视若珍宝的弟弟，要说白冥御错了，那就更不对了，他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像正常人，更容易生存下去。

　　“小御为了报复我，在毕业后加入了军部，成为了战舰飞行员，在各方拉笼势力，到处给我设局。”白冥峰的表情变得诡异的平静，“我以为他能够被军队里生死相依的感情打动，所以就没有急着解释。谁知道没过多久，小御驾驶的战舰就在战场上失踪了。政府的解释是落入了时空虫洞，无法再被追寻。我为了寻找小御离开了星球，一直在宇宙中流浪。后来也遇到了时空虫洞，来到了这里。但是我发现，因为时空虫洞的洗礼，我和小御的体质出现了问题。我们好像变成了你们口中的地星人，拥有了异能。这时我才觉得，也许我没能做到的事，你们能够做到。改变小御，让他重新变回原来的他。”

　　“可是，白冥御现在对夜尊也很依赖啊！”赵云澜发现了一点不对劲。“虽然这万年来他没想过去救夜尊，但是夜尊复活后这种依赖可不像是作假的。”

　　“那也只不过是催眠罢了。精神能力者的催眠向来不是那些异能。精神能力者的催眠，特别是自我暗示，只要成功了，就会被认为是自己的，在没有任何人干扰的情况下产生的情绪。”白冥峰忍不住瞪了夜尊一眼，恨恨道，“小御来到这个星球后第一眼看到的应该是夜尊，所以对他产生了一种类似于雏鸟情节的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只能让他勉勉强强达到普通朋友的程度。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御获得了长生的属性，这种属性逼得他不得不找一个人作为精神支柱，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没有一个执念，漫长的岁月会让身为‘普通人’的他彻底崩溃意志。然而事实上，就算没有这个精神支柱，他也不会崩溃，因为他根本对岁月的流逝不会有任何感受。但是在理智的逼迫下，他还是下意识的找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建立了精神支柱，然后就是长达万年的自我催眠。这种催眠的影响力是不可想象的，那怕现在被解除了，小御对夜尊也会有种依赖的感情。因为有这种感情存在，小御才会对夜尊对他的接近并不抗拒。”

　　一阵掌声突兀的响起，众人惊讶的寻声望去。白冥御目光平静的站在那里，看到众人看了过来，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是你这么多年来隐瞒着我的全部真相？”

　　他的表情很平常，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微笑，众人却都是心下一寒，终于明白了白冥峰当年的感觉。

　　“怎么可能？！防护层根本没有被触动过。”夜尊有些惊讶。

　　“因为，我在我亲爱的哥哥出现的时候就跟着你们了啊。”白冥御微笑着解释，“精神力屏障，很好用的能力。这么多年来我的精神力早已经突破了3S级，到达了一个从来没有人能到达的地步，所以我的精神力屏障根本不会被任何人、任何能量看破。”

　　也就是说白冥御从最开始就在听了。没人知道白冥御到底是用什么心情听完这些话的，他们只知道白冥御此刻的表情十分平静，眼里也十分平静，平静的就好像他们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一样。

　　冰冷淡漠，不为任何人动容。这才是白冥御掩盖在虚假下的真实，让人心冷。

　　“所以，你这么多年来不告诉我真相，随我自我欺骗，仅仅是想让我拥有普通人的情绪？”白冥御依旧平静。白冥峰看着他苦笑：“无论你是不是感情淡漠，你都是我的弟弟。但是我还是想让你体会到普通人的喜怒哀乐。体会到人间百味。那怕你会伤心，会难过，也总比现在要好很多。”

　　“那你怎么知道，彼之砒霜不是吾之蜜糖？”白冥御依旧平静，他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和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我只知道，我的小御四岁之前会因为我不理他而不高兴，会因为糖果吃完了而沮丧，会因为心爱的宠物死了而伤心，会因为得到想要的东西而欢笑，会因为被爱而幸福，会每天每天都冲我笑，会在我伤心的时候安慰我，会在我高兴的时候陪我一起高兴，会善良的不忍心看到任何生命的消亡。”白冥峰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而现在的小御，活的并不开心。他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不是为了生活中那些可以为之欢笑、为之伤心、为之可以牺牲一切的宝贵感情而活着，更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活着。”

　　听到这话，周围的人都有些动容。而白冥御却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他静静的听完，然后说道：“所以，你只是在不甘心吧。不甘心我感情淡漠，不甘心我体会不到那些情绪，不甘心自己被我冷淡对待。”

　　“是，我是不甘心。”白冥峰红着眼睛看着他，“我的小御拥有无人能比的天赋，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白冥御若有所思的低下头，然后又看向了夜尊：“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夜尊淡淡的笑了笑：“我总是想对你好的。”

　　白冥御轻而缓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说完他转身，开启空间裂缝离开了这里。

　　“他就这么走了？”林静有些惊讶。

　　楚恕之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不走留下来干嘛？他又不在乎这些。”

　　“他去干什么了？”赵云澜疑惑的看向白冥峰和夜尊。夜尊摸了摸下巴：“估计是研究那个基因药剂的解剂去了吧。小御感情淡漠，对这些不会有太大的感触。所以应该只是把这个当成了一个任务来完成。不知道他能不能研究出来。”

　　“如果是小御的话，说不定能够研究出来呢。”白冥峰已经平复了心情，冷静中带着骄傲的说道，“小御完全继承了父母的天赋，对于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很擅长的。更别说他可能还研究了万年的基因了。”

　　“所以说，你当初就应该把事情全部告诉他。”獐狮十分犀利的说道，“你们兄弟俩一起面对总要好过你一个人折腾。”

　　“可是，小御感情淡漠嘛。”白冥峰很委屈，“我怕他又陷入了什么理智的怪圈。要是他一时想不开，觉得普通人应该有的反应是自杀什么的，那我上哪儿哭去啊？我就只有这一个弟弟，我可不想他出什么意外。”

　　“那，白冥先生刚刚离开你们又怎么知道他不是……”郭长城担忧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冥峰和夜尊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吓得停下了话语。

　　“对哦，这也是个问题。”祝红陷入的沉思。

　　白冥峰看着一众人担忧的样子，无奈的解释道：“放心吧。小御现在的催眠已经解除了，所以对我还是有些依赖情绪的，更别说他还问了夜尊的意见。”说到这里，白冥峰狠狠的瞪了夜尊一眼，“小御现在，就相当于得到了命令的机器人一样，只会为完成命令而行动，这些东西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这属性……”赵云澜顿了一下，然后感慨道，“我多希望你们这群不靠谱的也有这种属性啊！行了！都别围在这里了！全都给我办案去！一个人命案还在那里放着呢！你们就这样闲着良心不会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