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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梅吟清香

群峰攒动、万树丛生的皖北老林,好似波涌浪迭的暗绿色的海洋。在它的翠浪万顷里,也象五光十色的海底,蕴藏着大自然的奥秘和奇异。顺着羊肠小路钻进黑瓮瓮的丛莽,无尽无边的灌木和野藤,象饥饿的蛇群争着昂起头来,拚命伸向觅取的食物—阳光,它们在空中绞扭着,盘缠着,形成一条船篷般的拱形通道。

  通道的侧边,是一条蓝得发黑的溪涧。两岸山坡上高大、茂密的树枝,营天蔽日,使溪内的流水,永远闪映出一股阴冷的幽暗的波光。静极了,得见树枝的微语和游鱼的呼吸。山溪狭窄而深遗,多年来都没有干涸的鱼群是很多的。

  参天的古松上,松鼠在枝间奔窜,闪耀着呼灵的眼睛。忽然,松鼠在杈间不动了。顺着它那忽然变得惊惶的目光,透过绿叶茂草,隐隐地发现一个俏丽的身影。

  荷香从木丛中跳至河边。河边有一条棱锋向上的青石,它站在青石棱上,中午的太阳,正好透过层层叶网把一股灼热的,明亮的光束投射到她的身上,这骤然射来的光和热,使荷香受到刺激,打了一个喷嚏,出神地望着溪水里面的自己的倒影。

  此时荷香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透过墨绿色的溪水,可以看见一条条背脊乌黑的大鱼浮游过来了,鱼群嗅到一股骚气,追踪而至,如蝇逐臭。…

  岸上,荷香摘断一根树条伸进溪水里,一条活蹦活蹦的青甲大鱼被“钓”上岸来,落在草丛里,荷香一把抓起青甲大鱼,用树枝刮掉它身上的鳞甲,又用树枝剖开鱼肚,在溪水中洗净,狼吞虎咽地就把一条青甲大鱼吃光。荷香身上拻复了一些力气。

  荷香开始在丛林中朝山下走去,她吸取前晚上逃跑的教训,一直在丛林中走,这样丛林就会掩护她的行踪。终于到了山下,正是炎热的中午,前不沾村后不沾店。荷香走在路上,又晒又热又渴。实在走不动了,路边的树都差不多一样大小,便找了一棵看起来稍大的树躲荫凉,歇一会。这时她想起口袋里应该还有几个小钱,一摸果然还在,她一阵狂喜。是小姐给她买雨花石剩下的。一数还剩六个铜钱。这几天她都是沿途乞讨,饱一顿饿一顿的。这几个铜钱居然没有想起。她是穿的斜边布扣的女式上衣,口袋从上衣怀中斜插进去,口袋深,铜钱在里面不容易摔出来。她只是撕了内衣包头、包脚,对外衣并无影响。所以铜钱还在。

  她紧紧揑着几个铜钱。这时远处一个担西瓜的小贩走过来,停在路边树荫下拿头上的草帽扇风。荷香用两个铜钱买了一个不大的西瓜,坐在路边的土坎上,用手劈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她确实饿极了,西瓜啃得精光,她才稳住心跳,松了口气,她才想起西瓜也是热乎乎。

  原来她在陈府夏天吃西瓜是早就买好了用篮子吊下十多丈深的水井,浸在水里,要吃了才吊上来的西瓜,冰凉爽口极了。

  歇了一阵,还得走,荷香站起身继续上路。一直走到黄昏,暮鸦归巢,炊烟袅袅,才到一个村落。街中心一家半掩的木门里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油香。荷香推开门走了进去,店堂里排列着九张没有油漆的柏木桌子,四方各有长条板凳,看上去是一家乡村饭馆

  店堂的侧面是灶房,黑古隆冬地。炉灶内的火光映了出来,依稀照见一个老迈的厨师在锅里捞炸着什么。两个面上沾满烟灰的瘦筋筋的少年,一个坐在灶门口烧火,另一个在打杂。锅内滚动着油汁,透出一股浓烈的油香。荷香用饿得没有中气嗓门又喊道:“有人吗?”

  老迈的厨师将两尺长的楠竹筷子递给灶边打杂的少年,从灶房里走了出来,边走边用油腻腻的围腰擦手。顺手又抽出条凳,躬身让荷香坐下“小哥,请坐!你要吃点什么?。”荷香用手捏了捏腰中的铜钱,咽了下口水,但又忍住了,问道:

  “你们卖什么?”

  “杀马脚杆。”

  “怎不见食客?又不见开铺门?”

  荷香现在多心眼了。

  “今天是冷场天,明天才逢场。我们这大山,冷场天不见人,赶场天踩死人。俺家这阵掩起门在和徒弟炸杀马脚杆。明天好做生意。”

  “啥、马脚杆?”

  “炸马脚杆,也叫炸油条。”

  老厨师顺手从灶台上搬出垒尖尖一大簸箕马脚杆来,放在柏木桌上。尺来长,茶杯粗,黄酥酥,油亮亮,热漉漉,香喷喷的油条,亮出了厨师的好手艺。

  “好香呀!”

  荷香啧啧称赞道。“

  咝,咝”灶房里的小徒弟还在继续着他们的活路,好象店堂里坐的还是寻常的山里的背二哥、扛油杉板的“黑骡子”、背竹篾盐包的盐巴客,丝毫未干扰他们按部就班的工作。

  这时从店后走出一人叫道:“荷香?”荷香一看是周凤鸣,一楞一下“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起来了。像失散多年的孩子见到亲娘一样扑到那人的怀里道:"哥哥!怎么是你?……"

  荷香觉得好奇怪,怎么在这里遇见周凤鸣?

  周凤鸣边拍着荷香的肩头边安慰道:“别哭!别哭!这不是找到了吗!”这句话又像是对荷香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说完他自己也是满脸泪水了。过了一阵周凤鸣见荷香哭得差不多了,才拿出一张纸给荷香看。

  荷香停住了哭,就着店堂微弱的灯光看到:

  《江苏督军府令》:今有北京陈府,在南京夫子庙走失丫鬟一名。年约十四、五岁;身高一丈二、三,名荷香者。有报信者:赏大洋三百;有拾得者赏大洋三千。如有消息,或找到者请速报官。敢有隐匿不报者,一经查实,立即就地正法!勿谓言之不预!此令!

  荷香一看又哭了起来。

  原来素梅发现荷香走失后,立即给周吟秋发了电报,告之详情。周吟秋接电报后大惊,立即向陸军部人事处告了假,坐津浦线列车到了南京,拜会了江苏督军衙门,托他们帮忙发帖寻找。督军衙门见是陸军部的人也给陈吟秋面子,立即知照各地官府四处发帖寻找荷香。

  过了几天见无消息,陈吟秋觉得光是在南京等着不是办法,便决定和素梅先回北京再想办法,周凤鸣留下继续等督军府的消息。

  当时淮扬富甲天下的盐商,在养"扬州瘦马"的人家,买一个上等的女孩子做宠妾艳婢,也才大洋一千五百元。江苏青帮的"老头子"见督军府出三千大洋找一个丫鬟,知道这丫鬟对陈家非同一般,立即要各地码头尽快在通衢要道也一些张贴寻人揭贴,一面派徒子徒孙从秦淮娼寮一家家开始查起。一时间江南江北数省都贴出了寻人揭帖。闹得民间沸沸扬扬。乡间一些村夫愚妇,以吪传吪,甚至传说织女偷跑下到凡间了,玉皇大帝正在派神仙下凡捉拿。

  周凤鸣等了几日,不见督军府有消息,心中急得不得了,想到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才几天,这荷香就出事了,要是落在安徽、河南的人贩子手中如何是好!他决定自己想办法去寻找。

  主意打定,周凤鸣便开始寻找荷香。他根据最坏的打算着手。

  首先,他找了南京城内专卖女人的牙行,向几个卖女子入娼寮妓院的人贩打听。进牙行打过招呼,说明来意,众人都说近日不曾有人委托卖过一个蜀中女子。内中一个老辣的人贩说道:"小哥、陈家寻人的揭帖我们已经看到,这南京城内何人不知!就是龟奴们知道了,也会马上把人送还的,那三千大洋,胜过买几个女子,就是‘瘦马’也要买两三个,谁人不想!依我之见这荷香定已不在南京城内了。小哥还是到城外、长江南北去寻为好。"周凤鸣一听觉得有理,牙行内中又一人贩补充道:"我倒有一条线索,只是不知是不是?"周凤鸣说道:"说来听听。"那人说道:"江北地面上的马六子,近日不曾见他在牙行露面,听下关江面摆渡的单老爹说,近日一深夜这马六子背一女娃由单老爹摆渡过江去了。这马六子拐骗到妇孺女娃向来是委托我们牙行转手卖的,他把人带回江北令人生疑。小哥你到江边去找摆渡的单老爹再问一问,也许有结果。"

  周凤鸣一听那管它真假,便跑到下关渡口找单老爹。这单老爹并不是大船摆渡的船主,而是有一只小船的捎公。白天是没有生意的,专一在晚上渡船停了,摆渡那些临时有急事要过江的人。下关江边停了数十只各式船只,周凤鸣找人一打听便在一个离码头很远的辟静江边找到单老爹的船只,见到单老爹,给了一个大洋,说明来意。

  这马六子是单老爹的常客。马六子从江北拐来的妇女孩子,都是深夜搭乘单老爹的船到江南的。所以几天前的深夜他背一熟睡的女孩到江北,也使单老爹觉得蹊跷。那女孩虽然熟睡,凭江湖经验,单老爹知道是被施了迷药的。单老爹对周凤鸣说道:"当时这马六子说是他女儿,我就不相信。你要追踪这女娃下落,你过江去找赶马车的黄白毛。马六子平时都是搭他的马车。想必那夜也是搭黄白毛的车。你到对岸一问便知。头上有一缕白毛的就是了。"

  周凤鸣当即乘单老爹的船来到江北。在码头数辆等客的马车中,周凤鸣很快就找到了头上一缕白发的黄白毛。听完来意,黄白毛裂开大嘴笑道:"有这个事,那天天刚亮,马六子背个女孩就找到我。都在江湖上混饭吃,马六子说这女孩是他女儿,我也没有多问。那天挣了个他的大价钱,拉了几天,这不我昨天才回来。你现在去还找得到,马六子还在家。我把他拉到山区,我就回来了。具体地点你到了再慢慢寻访不迟。反正山区人少,互相都知道一点的。"

  周凤鸣问明了马六子的家在安徽与湖北交界处的大山之中,给了黄白毛一块大洋,然后一路寻访而来。

  到了安徽、湖北交界的山区,在沿途那些鸡毛小店一问,果然都说前几日看见一男子背一女娃路过。周凤鸣觉得自己找准了方向,信心满满的一路前行。这日问一路边山坡上干农活的村民:马六子的家在哪里?村民指着山深处说道:"顺这条路上走,离路边一里路的山坡上几间茅屋就是。"

  周凤鸣谢过,又走有半个时辰方看见路边山坡上的茅屋。离开山路走进一看,四周无一点声息。周凤鸣轻手蹑足的走进院子,仍然无人。再向里一看只见屋里横七竪八的躺着几具尸体,血还在汨汨滴流。

  其时正是荷香前脚刚逃出不久。荷香不敢走山路,是顺着山沟,到了山底才上的路。故两人前后脚刚好错开。周凤鸣一看心里叫一声:遭了!他当荷香已被杀害。翻开尸体并无荷香。他便开始各屋寻找。在一小茅屋内找到一早睡未醒的老婆子。周凤鸣把老婆子带至屋外,待她洗脸清醒后,她也只说是昨夜他儿子带回一女子,说要成亲,她在厨下做饭莱应付客人,其它并不知道。

  周凤鸣知她并不知道儿子及亲友已被杀,也不说破。进屋搜了一遍,在后屋找到一个褡裢内中有一些钱财,便出来对老婆子说道:"你儿子现已出远门,他叫我带些钱给你,你自己在家好好过。"老婆子道:"这个傢伙常年累月不归家,不管我老婆子死活。今天倒发了善心,给我老婆子带钱了。只是他又把那女娃带走去卖了。杀千刀的!""好了、你不要骂了。给你钱,你到前村去买点酒菜来,我吃了好赶路。"老婆子道:"好、谢过这位兄弟,往时他那些酒肉朋友都吃他,难得你……。"说罢在厨房拿过篮子走了。

  待她一出门,周凤鸣便找到一把山锄,在茅屋后的山坡上凹处挖出一个大坑,把几具尸体全部扔在里面埋了。又端上一些细土撤在屋里,再用清水擦干净血迹。干完这些,老婆子也买酒菜回来了。周凤鸣并不多说,吃饱喝足后告辞出门而去。

  周凤鸣是个受过苦的人,心肠软。见这马六子做恶多端,合该有如此下场。但他不忍见老婆子悲伤,故他将马六子等人尸体埋了,将此事瞒过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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