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唐

长公主在楼上紧闭的房门前略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旖旎的乐声，神色莫测。但此时她还残余了些理智在脑中，知道自己要是这样闯了进去，明日御史大夫便“有本要奏”了，对于被皇帝视为眼中钉的长公主来说，这可不是一桩小事，足以压翻她本已薄弱的所有德名。

念及此处，长公主忍了忍心中的急切，没有出声，冷着一张脸转身，正打算离去，里面又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公子……再喝一杯嘛……今日就宿在这儿，醉了也无妨……”

娇柔的媚语后是男子的一声冷笑，“我今夜宿在何处，还轮不到你来为我做主。”

“嗳，公子怎么这样说呢……人都来了，还能宿哪儿？”女子全然不当做一回事，依然缠着男子，身子越贴越近。

长公主似是不忍听下去，脚步突然加快，却听见里面传来惨叫声。

“啊！”女子声嘶力竭的呼痛惊动了整个红柳招，人们都从温柔乡中清醒过来，朝这里好奇的望着，议论纷纷。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老鸨，她表面笑吟吟，心里却将那个女子鞭笞了一百遍，惹谁不好偏要惹那位爷！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无法无天了，看我怎么收拾这个死丫头！

老鸨站在门外道:“爷，您别生气……”她笑得皱纹都出来了，只盼这个阎王可千万别迁怒她！

“咔——”门从里面推开了，走出来一个红衣公子，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子。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桃花眼媚意天成，黑玉般的瞳孔却散发着浓浓的冷意，一头青丝披在雪白的颈后，有丝绸般的光泽。那样艳俗的红色，穿在他身上，也张扬着一种高贵和优雅。

红衣公子瞟了老鸨一眼，转身就走:“该怎么做不用我教吧？”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男子，衣着简单，拿着一把佩剑，看样子是侍卫。

老鸨点头称是，紧忙走进房间。

谢飞卿站在外面，嗅出空气中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侧着身子往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的几位女子跌跌撞撞地要跑出来，她们惊慌失措地指着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女子在血泊中蠕动着，她捂着自己的右肩在地上呻吟，曼妙的身子此刻却轻微的痉挛着，在她的一侧，一只断臂正躺在地上！

“啊！”一众女子在一旁尖叫出声。

诗韵只是叹了口气，这和宫里的事情比起来真不算什么，她从小被卖入宫中，自然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这个女子以后恐怕是生不如死。

“啧……”谢飞卿拿折扇掩了掩气味，皱着眉，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两人这一围观的时候，长公主已经跑出去了，她自从红衣公子出来便失魂落魄，可是人多口杂，她不敢靠近，所幸他走出了青楼，已接近亥时，傍晚喧哗的街上人已走尽，那一刻，她内心的火又燃烧起来了。

追！这种至死方休的情感，才是她等待了四个春秋的唯一意义！

眨眼间，红衣公子已经带着侍卫来到一辆马车旁，正要上去，却发现有个容颜清丽的女子正跑向他们的方向。

长公主紧追不舍，她腰间的环珮轻响，在清冷的月夜中清晰的传入红衣公子的耳中。

“哈……”长公主喘着气，抬起头殷切地看着红衣公子。

红衣公子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初见便对他的容貌倾心的女子数不胜数，所以他只是嘲讽的看了长公主一眼，抬起脚便要上马车。

长公主看到他要离开，心里一紧，忙道:“公子可还记得我吗，我们四年前在天水山庄见过的，那时候你穿着……”

红衣公子扬起唇角，轻蔑道:“似姑娘这样的女子太多，我记不得了。”

“公子你一定记得的！”长公主激动地要抓住他的衣摆，黑衣侍卫亮出佩剑，却无法将长公主逼退。

“你到底想要什么？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普通女子……”红衣公子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青丝，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长公主身子一僵，她从未想过，自己四年的等待是为了什么，只因为自己倾心于那年雪中的白鹤少年？可又有谁会相信一见君子误终生？她几年的苦等都要化作尘埃了吗？

“不，我没有骗你……”长公主嗫嚅着，她的手紧紧地揪着衣摆。

“齐鸦，我们走。”红衣公子转过头，齐鸦拉起缰绳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长公主看着垂下的车帘，须臾间的犹豫却像用尽了她半生的时间。

她不能放他走！她害怕又要等待她的白鹤少年，她不能失去他……

长公主豁出去了，用一种坚定的语气，一字一顿地重声道:“我心悦公子。”

“我已经等了公子四年，就算公子不记得也没关系！”长公主撩起裙摆便要冲到马车上去，这绝对是她十九年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了！

齐鸦从未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他将剑横在长公主的脖颈上，逼迫道:“姑娘若不走，后果自负！”

剑一动，长公主的脖颈上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一直在暗处的红衣公子心里一紧，骨节分明的手撩来了车帘，忙喝道:“别伤她！”

他第一次认真地注视着她:“你说谎，若我整张脸都被毁了，你又如何心悦我？”

“我没有说谎！”长公主眼中闪烁着光芒，她笃定地说，“只要是公子，我就倾心！”

“因为公子的眼睛……是这天地间，最独一无二的……”

长公主此刻灼热而坚定的眼神，深深地震撼了红衣公子，他没想到自己被皇室诟病为低贱的桃花眼，竟如此轻易就被她接纳，甚至是倾心。明明这都是同一双眼睛啊！

看着长公主眼中的倒影，他想找出同一个自己的眼睛到底有何不同，最后忽然惊觉，当他在追逐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已忘记赶走她的初衷。

“别过来！”红衣公子慌张地推开长公主，长公主一个不稳从马车上仰倒下去。千钧一发之际，他又手疾眼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