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的几天，特调处风平浪静。沈巍依旧准时来“顾问”，提供的信息依旧精准有效，对待所有人，尤其是赵云澜和白璃瑶，依旧保持着那种细致入微又不过分越界的守护姿态。特调处众人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这个知识渊博、沉默寡言但异常可靠的沈教授的存在。
但赵云澜心里的疑团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私下里让祝红去查沈巍在龙城大学的所有公开档案，干净得像是精心修剪过的盆栽，履历完美无瑕，学术成果斐然，人际关系简单到近乎空白。越是完美，就越显得不真实。
他也尝试过更加直接地试探。比如“不经意”地提起万年前地星的某些古老传说，或者昆仑君的只言片语，沈巍总能接上话，并用严谨的学术考据将话题引向安全地带。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直到这天，一个紧急任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龙城地下水脉监测点传来异常能量波动，强度不高，但属性诡谲，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空间扭曲感，与之前实验室的残留能量有些相似，却更加隐晦歹毒。波动源头在旧城区一处废弃的防空洞深处。
“这次的能量反应很怪，”楚恕之在车上摆弄着改良过的探测器，眉头紧锁，“时强时弱，像是在……引诱什么东西，或者等待什么时机。”
“管它等什么，先端了老窝再说。”赵云澜嚼着沈巍不知何时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薄荷糖，含糊不清地说，目光却瞥向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沈巍。
沈巍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薄呢大衣，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从接到任务起，他就异常沉默，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凝练低沉。
车子在废弃防空洞口停下。阴冷潮湿的空气混合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洞口黑黢黢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能量源在最深处。”楚恕之指着探测器上闪烁的红点。
一行人打开强光手电，鱼贯而入。洞内通道错综复杂，岔路极多，墙壁上布满粘腻的不知名苔藓，空气中那股诡异的能量波动时隐时现，令人心神不宁。
走了约莫一刻钟，走在最前面的楚恕之突然停下：“不对，我们在绕圈子。”
祝红看向墙上的标记：“见鬼了，我五分钟前做的记号！”
赵云澜脸色沉了下来：“鬼打墙？还是空间扭曲？”
话音刚落，前方黑暗的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砂石摩擦的诡异笑声，那笑声层层叠叠，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直往人脑子里钻！
“小心！”楚恕之厉喝一声，手中早已扣住的符纸瞬间激发，形成一层淡金色的光罩护住众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侧斑驳的墙壁上，那些暗绿色的苔藓如同活了过来，疯狂蠕动、延伸，化作无数条粘腻湿滑的绿色触手，闪电般朝着队伍袭来！触手尖端带着幽蓝的腐蚀性能量，与楚恕之的光罩接触，发出“滋滋”的声响，光罩剧烈晃动。
“后退！集中火力！”赵云澜拔出配枪，能量子弹射向最近的触手，将其炸断一截，断裂处喷溅出腥臭的绿色汁液。
祝红的长鞭化作火蛇，横扫一片。郭长城手忙脚乱地激发护身法器。大庆身形膨胀，利爪挥出，撕碎靠近的触手。
然而触手无穷无尽，从四面八方涌来，更麻烦的是，那诡异的笑声越来越响，带着强烈的精神干扰，让人的反应速度都开始下降。楚恕之维持光罩已经非常吃力，额头见汗。
白璃瑶站在队伍中间，她没有直接的攻击能力，但她的感知最为敏锐。她感到那股空间扭曲的力量正在加强，某个“节点”就在前方笑声传来的地方。她试图集中精神去感知那个节点的确切位置，却被无处不在的噪音和能量干扰得头痛欲裂。
就在一根粗大的触手绕过光罩防御，悄无声息地卷向白璃瑶脚踝的刹那——
一直沉默站在她斜前方的沈巍，动了。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他只是微微侧身，抬手，凌空向下一按。
动作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他惯有的、属于学者的那种克制。
但就在他手掌按下的瞬间，一股无形却浩瀚磅礴的力量骤然降临！
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那些疯狂舞动的绿色触手，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在半空中，然后寸寸碎裂，化为齑粉，连一滴汁液都未曾留下。空气中弥漫的诡异笑声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
通道内一片死寂。
只有沈巍身上那件黑色大衣的衣角，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轻轻拂了一下。
特调处所有人都惊呆了，保持着攻击或防御的姿势，愕然地看着眼前这超乎理解的一幕。
楚恕之的光罩还亮着，但已经失去了目标。他看向沈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这绝不是人类，甚至不是一般地星或海星异能者能做到的！这种对空间和能量的绝对掌控力……
赵云澜缓缓放下举枪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巍的背影。这个背影，此刻不再是温文尔雅的教授，而是散发出一种君临天下般的、冰冷的威严。
白璃瑶怔怔地看着沈巍收回的手，看着他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着万钧之重的背影。刚才那股力量爆发时，她心口猛地一悸，仿佛有什么尘封的东西被狠狠撞了一下，无数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黑袍……巍峨的背影……撕裂的天空……还有一句带着无尽痛楚的呼唤……
沈巍没有回头。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笑声消失的黑暗深处，声音冰冷，不再有丝毫掩饰，带着一种沉淀了万古寒冰的凛冽：
“出来。”
黑暗蠕动，一个扭曲的、仿佛由阴影和粘液组成的模糊人形，缓缓从通道尽头浮现。它没有五官，却散发着浓烈的恶意和怨恨。
“黑袍……使……”沙哑破碎的声音从阴影中传出，带着刻骨的仇恨，“果然……是你……坏我主……好事……”
黑袍使？！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狭窄的防空洞内炸响！
祝红倒吸一口凉气，郭长城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法器扔掉。楚恕之瞳孔骤缩。大庆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发出低低的呜咽。
赵云澜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只是死死盯着沈巍的背影，眼神锐利如刀。
白璃瑶捂住了心口，那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黑袍使”……这个称呼……为什么让她如此难过？又如此……熟悉？
沈巍（或者说，黑袍使）对那阴影的指控无动于衷，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夜尊的走狗？看来，他果然不甘寂寞。”
“主上……荣光……必将再现……”阴影发出最后的尖啸，猛地膨胀，就要自爆，将那腐蚀性的能量扩散开来！
沈巍眼中寒光一闪，右手抬起，五指微微收拢。
那膨胀的阴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压缩成一团极致的黑暗，然后“噗”一声轻响，湮灭无踪，连一丝能量残留都没有剩下。
通道内彻底恢复了平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强光手电晃动的声音。
沈巍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的金丝眼镜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露出了那双毫无遮掩的眼睛。深邃、漆黑，如同亘古不变的黑夜，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被揭穿的凝重，有看向赵云澜和白璃瑶时无法掩饰的关切与歉然，更有万年孤寂沉淀下的沉重。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赵云澜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赵云澜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点恍然大悟般的了然：
“黑袍使？”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沈巍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一个炽热跳脱，一个冰冷沉静。
赵云澜仰头看着沈巍（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摘了眼镜，气势逼人，还比他高那么一点），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平时的戏谑，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宿命般的感叹：
“我就说嘛……沈教授，您这‘学术支持’，未免也支持得太到位了点。”
他的目光扫过沈巍刚才抬起的、此刻自然垂落的手。
“现在，能跟我们特调处，好好聊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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