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风起云涌,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温度也随之低了下来。
白轲感觉自己跟个二傻子似的,穿着一件短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身旁的高航闭上眼睛睡着了,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有吵醒他。
白轲就服这种站着都能睡觉的人,靠近点还能听到他打呼噜的声音。
好在老方没打算真让他们吹一晚上冷风,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让白轲回了教室。高航不知道是因为脸上的巴掌印,还是罚站都能睡觉的缘故,总之被老方喊去办公室了。
白轲一脚刚踩进教室门,差点就被往外横冲直闯的夏明杰撞个眼冒金星,还好她反应快及时刹住了脚步。
“高航这龟孙儿去哪了?”夏明杰往走廊那瞅了瞅,没看见人。
白轲绕过他笑着打趣道:“办公室喝茶去了,你也想来一杯啊?”
夏明杰咬了咬牙就往老方办公室跑去,那视死如归的架势估计真被高航气狠了。
白轲回到座位上坐下,课桌上摆着一张新发下来的语文试卷,她刚想问问后桌的杨倩做到哪了,一回头就看见她那失魂落魄的神情,试卷上是一片空白。
“她怎么了?”白轲看向杨倩同桌,彭瑞刚做完试卷正咬着笔检查着,闻言很无辜地摊摊手,“不知道啊,今天一来学校就跟丢了魂一样,问她话也不鸟我。”
谁知彭瑞话音刚落,杨倩就跟魂魄归位了似的说话了,“你才丢了魂,出去。”
彭瑞一愣挑挑眉,“去哪儿?”
“找你的夏明杰去,”杨倩说着看向白轲,“让我和阿轲单独聊会。”
彭瑞:“行行行你们聊。”
打发走彭瑞后,杨倩便跟白轲开门见山了,“你是不是认识游浩?”
白轲点点头,“怎么了?”
“他失踪两天了……”杨倩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和白轲说了来龙去脉,“上周六我约他吃饭,可他拒绝了我,说和人有约了,我问他约了谁,他说是你……”杨倩顿了顿,“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游浩约了你后就不见了。”
白轲听懂了杨倩的言外之意,“所以你怀疑他失踪是因为我吗?”
“我……”杨倩的眼神在白轲脸上飘忽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我。”白轲也不知道怎么跟杨倩解释,说完这三个字后就转回了身不再看她。杨倩倒也没有追问,垂眼对着桌上的白卷发起呆,又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白轲从来没有觉得晚自习是如此难熬,也从来没有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谢熠城,游浩失踪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
好烦啊,白轲一烦就想抽烟,手从兜里摸了摸,可摸出来的全是棒棒糖。
白轲是真搞不懂谢熠城了,他跟游浩到底有哪门子的血海之仇啊,暴揍一顿不够还把人搞失踪,这家伙真是疯了吧!
白轲气鼓鼓地撕开糖纸包装,把这颗棒棒糖当作谢熠城,嘎嘣嘎嘣用力咬碎了。
高航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的都不知道,白轲正泄愤地咬着棒棒糖出神,被高航突如其来的一声“我也要吃糖”,吓得一哆嗦。
“让你给个糖你抖什么啊?”高航翘着二郎腿坐在夏明杰的座位上,一挑眉整个人看上去拽的不行,“我要吃你嘴里的这颗。”
白轲没说话,又打了个哆嗦,大概是只穿了件短袖冻的。棒棒糖被她咬碎了,白轲将糖棍递给他,“只有这个了,吃吗?”
高航接过糖棍,反手扔进了垃圾桶。
白轲注意到他脸上的巴掌印消了不少,“老方喊你去办公室干嘛了?”
“没干嘛,聊了会天,”高航指了指自己的脸,“顺便给我脸上涂了点药。”
“哦。”白轲点了点头,老方对学生真挺好的,典型的那种刀子嘴豆腐心。
“对了阿轲,”高航从兜里掏出手机,“你咋把我微信删了啊,加都加不回来。”
白轲一愣,尴尬地摆了摆手,“啊那个,可能是我手滑,不小心删了吧……”
高航哦了声,“手滑删除顺带拉黑?”
白轲噎住了,谢熠城做事还真绝情。
她干笑两声,不知道这可该怎么解释,尴尬得脚趾头都要抠出个三室一厅了。
高航一脸狐疑地盯着她,白轲又给不出一个合理解释,只好僵着张脸转移话题:“那啥……夏明杰呢,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高航皱着眉,点开微信的二维码名片,将手机伸到白轲面前,“加回来。”
白轲哦了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将高航从黑名单中移出来,重新加上了。
高航将那天的医药费转给她,这才回答白轲的问题,“那傻逼在办公室跟我打起来了,他先动的手,现在被老方逮着写检讨呢。”
白轲噗嗤笑出了声,余光瞥见彭瑞走进了教室。他脸色不太明媚,估计是没找着夏明杰。
高航坐在夏明杰的位置上,拖了拖他的椅子,“他这座位怎么坐着摇摇晃晃的……”
“被我踹多了。”彭瑞坐到高航的后桌,抬脚就往椅子腿上踹了过去,“像这样。”
夏明杰的座椅饱受摧残,椅子又摇晃了两下,成功让高航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我操.你大爷——”高航揉着屁股站起身,瞪着彭瑞眼里跟皮卡丘发功似的电闪雷鸣。
“去操,埋在土里呢。”彭瑞抱着手臂,挑衅地看着他,“谁让你坐这的。”
高航听着这霸道总裁护娇妻似的一句话,气得整个人吭哧吭哧喘着气,“我他妈坐着你家祖坟了不好意思啊!”
白轲莫名被戳中了笑穴,又不好放声狂笑,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打颤。
不一会儿,上课铃就打响了,高航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而夏明杰一整个晚自习都没回教室,估计写个检讨够他抓耳扰腮好一阵了。
白轲将注意力聚集在语文试卷上,等她奋笔疾书做完试卷离下课也不远了。
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白轲停了笔看向窗外,窗玻璃都被浸染上了一层雾气。
她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隐约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趴在窗台,是自己眼花了吗?白轲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睁眼时却发现那人影离她越来越近了。
隔着一层窗玻璃与她脸贴脸着,可能真的是眼花了,白轲甚至看到了那人咧到耳根的嘴角,弧度诡异的笑容,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知窥视了她多久……
白轲被吓了一大跳,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整个人不经吓的发起抖来。
就在这时,肩膀冷不防被人一推,白轲又被吓了一跳,身体狠狠打了个哆嗦。
“阿轲?”杨倩目光略带疑惑,她将手中的雨伞递了过来,“你没带伞吧,给你。”
白轲一愣,道了声谢伸手接过,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瞥向窗外,雾气弥漫的更严重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杨倩皱眉,“外边有什么脏东西吗?”
白轲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啊,我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杨倩闻言直接上手推开了窗玻璃,冷风呼啦的吹着毛毛细雨刮了进来,寒气袭人,冻得白轲打了个喷嚏。
杨倩扫了一眼没看见人,很快又把窗户关上了,“什么也没有啊,阿轲你是不是眼花了?”
“没有吗?”白轲说着扯过一张纸巾,把窗玻璃上的雾擦拭干净了。
她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窗台,空无一人的走廊,确实没有什么偷窥狂的身影,难道真的是自己眼花了吗?
可能真的是眼花了吧,白轲这么想着,但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丢了魂的怎么又多一个,”彭瑞瞧着白轲魂不守舍的样子,笑着碰了碰杨倩肩膀,“这玩意儿还能传染啊?”
“那怎么没传染给你。”杨倩啧了声。
彭瑞哈哈一笑,“说的也是。”
悦耳的下课铃响了起来,夏明杰踩着铃声回到教室,目光疯狂在教室内一通扫射。
在跟高航对上眼的那一瞬间,高航如离弦之箭般,嗖的一下飞快从后门窜了出去。
夏明杰大喊了声“龟孙儿有种别跑”,如同追捕真爱一般,一路对高航穷追不舍。
彭瑞后知后觉的也追了上去,只是到走廊外边那两人早已不见踪影,倒是在走廊拐角处,彭瑞看见了一抹还算眼熟的身影。
谢熠城倚着楼梯栏杆,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某处,彭瑞眯起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有些近视,在没戴眼镜的情况下,依稀能看到教室里白轲和杨倩的影子。
彭瑞收回视线,冷不丁和谢熠城对上了眼,他的眼神如蛇般阴冷,盯着人的时候会让人感到一阵不自在。彭瑞率先移开视线,皱着眉一句话也没说的下了楼梯。
班上同学都陆续离开了,白轲看着拦在她面前支吾其词的杨倩,叹了口气道:“直接说吧,你是不是想问游浩失踪那事?”
“嗯……”杨倩吞吞吐吐道:“你猜到了啊,我就是,我……我也不是怀疑你,就是……”她挺纠结的咬着唇,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没成功,“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你要是有他消息了就告诉我吧,我有点担心……”
白轲嗯了声,“放心。”
杨倩并不放心地离开了。
教室很快又只剩下白轲一人,她独自坐在椅子上发愣,满腹心事,被游浩失踪这事占据了全部心神,直到窗玻璃上传来咚咚的敲打声,白轲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谁?”白轲一脸警惕地看向声源处,窗玻璃上又被蒙了一层白汽水雾。
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小,又或者是隔音效果太好,窗外半晌都无人回应。
白轲吸了口气,抬手推开了窗。
映入眼帘的是泛着潮气的窗台,以及搭在窗台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
“白……我等你好久了。”
没了窗玻璃的阻拦,谢熠城那清冽的少年音无比清晰地飘进白轲耳朵。
他的黑发有些湿漉,许是被风吹斜的雨水所打湿,显然是在外边等了许久。
白轲应了声,抓起杨倩给的雨伞就往外走。她可能是感冒了,推开教室门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喷嚏不止,浑身发抖。
谢熠城大跨步走上来,一把将白轲揽入怀中,他的胸膛很宽厚,怀抱也相当温暖,白轲感觉好受多了,也没那么冷了。
谢熠城将外套脱给打着颤的白轲,眼角眉梢溢满浓浓的担忧之色,“怎么穿这么少,身上还这么冰,快穿着,可别感冒了。”
白轲嗯了声,感觉心口暖洋洋的。她将外套穿在身上,把拉链也规规矩矩的拉到了底,外套上还残留些许谢熠城的体温。
“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快回家吧。”
谢熠城从白轲手里拿过那把透明雨伞,走出教学楼时,高高撑在了她的头顶。
杨倩给的这把雨伞有些小了,容纳一个人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就有些拥挤了。
雨挺大的,白轲尽量和谢熠城挨近一点,避免两个人都淋成落汤鸡。
昏暗的天空中闷雷滚滚,黑发少年一手撑着伞,一手搂在身边的少女肩上。两人的身影走过铺满鹅卵石的林荫小路,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俨然一对在雨中漫步的情侣。
白轲听着雨点嘀嗒拍打着伞面的声音,脑中突然一闪而过杨倩的那番话,她脚步微顿,“对了熠城,游浩失踪这事你知道吗?”
“嗯?”谢熠城低低地应了声,听声音似乎有些疑惑,但白轲却直觉他是在装傻。
白轲盯着少年紧致的下颌线道:“游浩约我吃饭那天,不是你替我去赴约了吗?”
谢熠城唔了声,抿着嘴唇不说话。
白轲直言不违:“时间刚好能对上,你就别装了,游浩失踪就是拜你所赐吧?”
谢熠城选择性耳聋,“你说什么?”
“我——说!”白轲吸了口气,踮起脚尖靠在谢熠城耳边,嘴唇贴近他的耳朵一通狂轰滥炸,“游浩失踪是不是你搞得鬼!?”
这声吼是真的魔音贯耳了,谢熠城捂了捂耳朵,差点被喊聋,“……什么鬼啊?”
白轲严肃道:“别装了,跟我说实话。”
谢熠城却仍旧不肯说,只道:“他那种人不见了多好啊,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呢。”
白轲恼了,低吼:“你什么意思,他那种人是哪种?”
谢熠城又不说话了,将嘴唇紧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白轲迫不得已再次开口,“谢熠城,绑架他人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我不想看见你进少管所,你老实交代游浩被你弄去了哪?”
天空中一道惊雷破空而过,谢熠城漆黑的眼珠似乎映着依稀天光,他凝视着白轲愠怒的神情,在一片雷声轰鸣中开了金口,“你在生气吗?他凭什么这么值得你关注?”
“操,“白轲难免急躁,“你他妈别转移话题啊,我问你游浩去哪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轰隆一声,天空中又是一阵电闪雷鸣,滂沱大雨像开了闸门似的狂泄而下,谢熠城下意识将雨伞往白轲这边斜了过来,而他自己的半边身体都暴露在了大雨中。
白轲在气头上,伞也不想打了,自顾自往前走去,宁愿淋雨也不想跟他一同撑伞。
谢熠城紧紧跟着白轲步伐,他的衣服被雨淋湿了大半,单薄的布料紧紧黏着肌肤,熨帖出少年人抽条拔节时特有的高瘦来。
“白,你走慢点嘛……”他奶声奶气的腔调听来像是在撒娇,可白轲却无动于衷,脚步甚至还加快了几分。
谢熠城别无他法,为了不让白轲淋雨直接搂住了她的腰身,雨伞罩在了她的头顶,将她身体遮了个严实。
白轲被他冰凉的手指冻的打了个激灵,谢熠城的身上又冷又湿,被他搂住时的感觉像是一条蛇爬满了全身。
白轲停下脚步,忍着不适,执拗的再次问道:“游浩人去哪了?”
“他死了。”谢熠城这次倒是答的毫不犹豫,在白轲话音刚落的同时。
“什么!”白轲吓得都破了音,“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
谢熠城迎着白轲的惊惧,露出一抹猩红的微笑,他咧着嘴角低低地笑出了声,“白,听过人彘吗?”
白轲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起来,整个人如临冰窖。她当然听过,那是古代极其残忍的变态酷刑。
谢熠城的眼睛发红,古怪的声音听来像是撒旦的鬼魅低语——
“他被我做成人彘了哦。”
“我把他的四肢分别剁掉了,这样他再也不能接触你了。”
“我挖出了他琥珀色的眼睛,用铜注入他的耳朵,使他失聪。”
“我用喑药灌入他的喉咙,割去舌头破坏声带,使他不能言语。”
“眼睛瞎了他拿什么看你呢?耳朵聋了他用什么听你呢?”
“他成了哑巴多好啊,这样他就再也说不出欺骗你的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