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忆蝶2

　　百草堂坐落在淮陵城中央最繁华的竹柳街上，是淮陵城最大的药铺，纵观淮陵，除了百草堂以外，其他的药铺都是小规模的私家药铺，百草堂一旦缺货，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

　　如今，百草堂后堂，药铺掌柜正愁眉不展地打着算盘，边打边不时看着正厅中的两位公子。

　　两位公子一坐一站，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计算结果。

　　过了片刻，药铺掌柜终于长叹一口气，起了身，将计算结果拿给了坐着的那位公子，“玥麟少爷，您看，库存的药材就只有这么多了……”

　　风玥麟接过了账本，还未来得及翻看，手里就是一空，账本便落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公子手里。

　　“玥麟哥，”那位公子边翻边说着，“你久病未愈，这个账本还是由敬仁替您看吧！刘掌柜，”他说着便转向了药铺掌柜，有些不满，“怎么你一算好结果就忙着递给玥麟哥了？怎么都不问问我想不想看？”

　　“三公子真是说笑了，”刘掌柜赔笑道，“毕竟这药铺属玥麟公子名下，在下只是不想麻烦三公子。”

　　“什么麻烦不麻烦，我又不怕麻烦！”风敬仁不在意地说道，继续翻着账本，“哟，川贝白苏当归……这些普通药材怎么都所剩无几了？怎么回事？”

　　刘掌柜看了一眼风玥麟，见对方没有反对，便继续答道，“前几天刚派人去江州运了药草，谁知运到半路上却失了火，十几车的药草付之一炬，如今药材紧缺，也派人去了东梁搜罗药草，只是东梁较远，我们要的也不是一点半点，远水救不了近火，如今库存就快要空了！”

　　“是吗？”风敬仁合上了账本，也坐了下去，“既然没药了就不卖了呗，等药来了再继续卖，有什么大不了！”

　　“万万不可！”刘掌柜立刻否决，“我们的铺子里的药不仅仅卖给百姓，城内的达官贵族大部分也在我们铺里拿药，如果一次我们拿不出药给他们，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我们铺子，而且德仁堂现在也渐渐壮大，抢走了部分主顾，长此以往，恐怕我们百草堂会……”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风敬仁却满不在乎，“我们百草堂好歹也是百年基业，他们那些小铺子怎么会是我们的对手！”

　　“正是因为是百年基业，所以才不能出任何纰漏。”一直没有说话的风玥麟突然开了口，从风敬仁的手中拿了账本，草草翻了一下，“库中的药材所剩无几，刘掌柜，前些天齐老爷跟钱老爷订购的药材准备好了吗？”

　　“齐老爷钱老爷？”刘掌柜吃惊地反问了一句，突然恍然抬手敲了敲脑袋，“小人该死！这些天忙着统计库存，竟把这事忘了个干净，小人这就去想办法准备，这就去！”

　　“等等！”风玥麟却阻止了转身欲走的刘掌柜，将账本递了过去，“你看看这账本上缺什么，便去其他药铺买些什么回来充货，另外，将铺中所有药材的价钱都翻一倍，缺货厉害的翻两倍，总而言之，不能让人知道我们缺货的消息。”

　　“这……”听到主子的决策，刘掌柜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地应道，“是，小人这就去办！”他答完便匆匆出去准备。

　　待刘掌柜走后，风敬仁举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笑着看向了风玥麟，“玥麟哥还真是厉害，居然会想到这种办法！难怪我爹那么看重你。”

　　“我再厉害，也不上某些人厉害，”风玥麟意有所指地答道，“这次运药途中出事，不知道是天灾还是人祸，那人居然敢拿风家百年基业做赌，二爷要是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他！”

　　“哎呀，玥麟哥啊，这百草堂是什么地方？谁敢断这里的货？”风敬仁只当对方多疑，“肯定是天灾啦，绝不可能是人祸！”

　　风玥麟没再接话，只笑了笑，端起手边的茶刚准备喝，却感觉茶杯中的茶已经凉透，一怔，看向了正在火上热着的茶水壶。

　　“怎么？茶凉了？”风敬仁也察觉了风玥麟的意图，伸手拿过了对方手里的茶盏，起了身，“我帮你换吧！”他边说边往火炉旁走着，“茶凉了我也照旧喝，只是玥麟哥的身子，怕是受不了冷茶，怎么样，玥麟哥的腿，好些了吗？”

　　风玥麟闻言自嘲似的笑了笑，刚要回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接着便有一个小厮闯了进来，神色惊慌地看着刚倒好茶的风敬仁，“三公子，外面……外面……”

　　“谁是风敬仁？”小厮的话刚起了个头，门外突然闯进了一个人，一进门便打断了小厮的禀告，冷冷问道。

　　进来的是一名紫衣女子，手里握了一截短鞭，梳着寻常云髻，只簪了一枚紫钗，装束极为简单，却给人一种清新扑面的感觉，只是姣好的面容上却有着一双冷漠的眼睛，冰凉凉地看向屋里的人。

　　“姑娘啊！”小厮慌忙凑向了来人，“小人不是让您在外面等等吗？您怎么……”小厮说到这里就突然停了下来，话语停止在了紫衣女子看向他的目光中。

　　紫衣女子冷冷瞟了一眼百般阻止她的人，转向了屋里的两位公子，重复了一遍，“谁是风敬仁？”

　　风敬仁在紫衣女子进门前就眼前一亮，听到紫衣女子又问了一遍，他立刻上前一步，上下打量着对方，“姑娘，”见到漂亮女子，他的语气里不禁带了几分轻浮，“您找风敬仁做什么？”

　　或许是因风敬仁语气不悦，紫衣女子突然出手掐住了风敬仁的脖子，风敬仁受了惊，手一倾，刚到好的热茶便从手中翻了下去，恰好落在了他的脚上，茶水是在火炉上刚倒出的，难免烫人，又疼又烫之下，他立刻想要大喊，可是脖子却被紫衣女子卡得死死，连声惊叫都发不出。

　　“我再问一遍，谁是风敬仁？”无视风敬仁突然涨红的脸色，紫衣女子再度重复了一遍，语气冰冷。

　　“姑娘，”坐在一旁的风玥麟看见闯进的人突然发难，出口警告，“你是哪位，敢来风家百草堂闹事？活得不耐烦了吗？”

　　“风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啰嗦！”紫衣女子皱了皱眉，甩开了风敬仁，转身朝风玥麟挥出了鞭子。

　　她挥出的鞭子仿佛长了眼睛般缠上了风玥麟，将他从椅子上拉了下来，她本想将风玥麟拉到她眼前，却没想到风玥麟一离开椅子便扑倒在了地上，鞭子随之绷紧，再拉也扯不动。

　　“真窝囊！”她低低说了句，朝风玥麟问道，“你是谁？风敬仁吗？”

　　风玥麟猝不及防被拖到了地上，一时摔得七昏八素，没来得及回答，倒是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的小厮惊叫了一声“玥麟少爷！”而后便冲上前来，想要扶起倒在地上的风玥麟。

　　紫衣女子听到了那声惊呼，立刻明白了被自己拖到地上的人并不是风敬仁，她收了鞭子，瞥了一眼坐在地上不停因疼而发出“嘶嘶”声的风敬仁，“他不是风敬仁，那么你就是了？”

　　“谁说我是风敬仁？”风敬仁此刻也明白了紫衣女子来者不善，忍着疼否认，“这里没有风敬仁，你要找去别的地方找!”

　　“哦？你也不是风敬仁？”紫衣女子似乎不大相信，三步两步走到了风敬仁面前，将他从地上揪了起来，“你说你不是风敬仁，那么你现在就带我去找他。”她说完却不急着带着风敬仁走，只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再度受制于人的风敬仁慌忙之中咽了一口唾沫，可却不小心咽岔了气，他想咳嗽，却无奈被对方掐着，咳也咳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张牙舞爪地挣扎着。

　　“真没用！”紫衣女子淡淡吐了句，松开了手，忽然转身就走，不再继续纠缠。然而她刚一转身，门外却突然闯入了数十个拿着棍棒的武士，一字排开，拦在了她面前。

　　“姑娘，”为首的刘掌柜满含敌意地看着她，“你以为这百草堂是什么地方，姑娘想闯就闯，想走就走吗？”

　　紫衣女子没有立即回话，她倾头瞟了一眼身后被自己弄伤的两位公子——一个正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一个正拼命捂着胸口咳嗽。

　　风家的人，都这么无能吗？她微微蹙了眉，环视了一圈挡在自己面前的武士们。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话音未落，鞭子已出，抽向了几个靠前的武士。

　　紫衣女子的鞭法又快又狠，那几个武士来不及躲，立刻被鞭得皮开肉绽，倒在地上“嗷嗷”喊疼起来。

　　“怎么样，你们还要继续吗？”紫衣女子轻蔑地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武士们，挥着空鞭，威胁道。

　　看到紫衣女子如此厉害，刘掌柜不禁皱了眉，思量着对策，可他还未思量出一丝半点，被扶到椅子上刚刚坐定的风玥麟忽然开口吩咐，“放她走吧。”

　　那样的决策立刻招来了风敬仁的反对，“放她走？怎么能放她走？玥麟哥，她把有腿伤的你拉到了地上，还害得我烫伤了脚！”他边说边拖着自己受伤的脚走到了紫衣女子身旁，指着她，“这样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现在我们人多势众，怕什么？刘掌柜，擒住她！”

　　“慢着慢着！”刘掌柜还未应声，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阻止着，接着便有一个小厮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朝屋里的人赔着笑，“三公子，玥麟少爷，蝶小姐不懂事，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她吧！”

　　“阿四？”刘掌柜吃惊地看着来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久爷吩咐小人前来的，”阿四继续赔笑答道，“蝶小姐是久爷的侄女，凭着一身武艺，生性是顽劣了点，”他说着已经转向了风敬仁，“三公子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小人回去一定禀告久爷，让久爷严加管教！”

　　风敬仁在阿四迈入门时神色就有些异常，听得阿四这样说，他也没回什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拖着烫伤的脚坐到了一旁。

　　见风敬仁是这种反应，阿四立刻明白已经逃过一劫，他又赔了一番笑，才拉住紫衣女子，想将对方拉出门外，谁知对方却突然推开了他的手，转身走到桌旁拿了一盏茶，自在地喝了起来，“刚刚我还想走，但现在又不想走了。”

　　“哎呀！蝶小姐啊！”阿四急得直跳脚，面对这位古里古怪的小祖宗，他总是毫无办法，他想了想，眼珠子一转，凑到紫衣女子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本来还悠闲自在的紫衣女子听到那句后耳语神色便是一变，她将茶盏重重摔到了桌上，“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朝门外走了出去。

　　阿四见紫衣女子终于出了门，这才舒了口气，朝一屋子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追了出去。

　　出门的紫衣女子走得很急，似乎在极力逃避些什么，阿四不停小跑着才能赶上她的脚步。

　　一出百草堂的门，紫衣女子便匆匆走向西边的路，在她拐向西边第一个拐角时，风二爷跟风久恰好从东边的路口现身，那一刹那的时间极短，稍纵即逝，满腹心事的风二爷并没有看到那抹极似故人的倩影，然而风久却扑捉到了那一袭紫色，他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继续跟着风二爷的步伐，慢慢走进了百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