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秦无病正在对着大树的方向做礼拜。

　　他本以为老树奴说完那些话后打算杀了自己，献给大树。对自己来说，无非是晚死几天的区别而已。

　　没想到老树奴并没有杀他，只是让他跟着自己一起照顾大树。所谓的照顾，也就是每天定时跟树奴一起站在神树前默默呆一会儿。当然按照树奴的说法，秦无病应该希望神树快快长大。可是要秦无病崇拜一棵隐形树，实在太难。所以每次秦无病只是站着，心里却在胡思乱想。他也曾问过树奴为什么要留下自己，树奴回答说：“一个人太闷了，有你可以陪我说说话。”“这附近应该还有别的树奴吧？你没事的时候，可以找人聊聊天呀。”“这附近的树奴只有我一个。”看得出来，这位老树奴实在是太寂寞了。秦无病想了想，家是回不去了，唯一的亲人也没了，自己又凑巧没死，树奴对自己又没恶意，慢慢地就安顿了下来---何况他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按照树奴的说法，如果他被中层冥界人---特别是冥界兵发现了---绝对会有性命之忧。至于利用空间裂缝逃走，更是想都不必想。

　　秦无病现在已经能够察觉到一天的更替了，虽然看不见那七色花朵，但他能感觉到有时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香气，似有若无，稍不注意就会消失。在两次香气之间就是一天。每天他跟树奴一起吃、一起住、一起祷告---尽管他出工不出力---一起看灰蒙蒙的天空中会忽然变得红白相间，秦无病知道那又是一次血祭。血肉碎骨从来不曾掉落下来，想必是被大树吸收了。确实如老树奴所说，从没有哪个活人掉下来过。秦无病不禁思考，何以自己能从死寂之风幸存。经常会有若干灵魂漏网，飘落下来。秦无病看着这些如柳絮般在空中飞舞的灵魂，心想这曾经也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或者她曾经干过什么？哪里生人？死时几岁？死前正在干嘛？还有什么心愿未了等等。这种胡思乱想对于秦无病来说是种享受，因为照顾大树的工作实在简单到无聊，每次猜想灵魂的来历都让秦无病感觉到思想放纵的快乐，只可惜这种机会并不多。

　　有一次他和树奴说起灵魂的事，也说到了他对每一个灵魂的好奇，树奴听完，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如果你想知道灵魂的秘密，是能做到的。”秦无病很惊讶，也很好奇，就问树奴怎么做到。树奴解释给他听，所谓灵魂，本质是能量块，也夹杂着记忆。如果一个人正常死亡，那他的记忆会跟着灵魂转化为能量形式，四处飘荡。在这过程中，能量会逐渐消失，当然记忆也会跟着消失，最终还归天地自然。可如果这个人是突然横死，临死前的灵魂波动会特别大，临死前的记忆也就特别清楚，不过只容得下临死前的一刹那的内容。“也就是说，”树奴最后总结道：“能量块的容量不会变。记忆多，每个记忆都不会太清楚；清楚的记忆不会太多。能量有强弱之分，如果你的精神能量够强，就可以感知到周围能量的波动---比如我能看见你，就是用这个办法：感觉你的能量。”

　　“我也有能量波动？”

　　“当然有了。所有生物都有。不过你的能量非常之弱，所以我看不清你的相貌，只能大致感知到你的位置和体形。”

　　“原来如此。”

　　树奴接着说：“强的能量还会吸收弱的能量。如果你吸收的能量里面还有残存记忆的话，你就有可能知道。”

　　秦无病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话，接着问：“那怎么才能增加精神力量呢？”

　　树奴的回答令他很泄气：“我不知道，我是在这里待久了，慢慢就强了。”接着又补上一句：“如果我知道，我还会那么无聊吗？还会留着你陪我做伴吗？”

　　秦无病明白了。

　　树奴又说：“灵魂最终会归于天地，因为天地是最强的能量，我们大家都身处其中，最后也会归于其中，等待下一次能量聚集时把我们变成其它什么东西。无中生有树的能量就很强，所以它能吸收其它灵魂的能量。越强的能量波动就需要越强的养分消耗，所以神树才会需要那么多的血祭。”

　　这种理论秦无病闻所未闻，他沉思着问：“那无中生有树的精神能量又是哪儿来的呢？”

　　“这我怎么知道？无中生有树是神树，它的来历是个迷，是不能被咱们冥界了解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树奴开始对秦无病说“咱们冥界”了。一开始秦无病听着很别扭，后来也就慢慢适应了。此刻他心里在想：按照树奴的说法，要想知道这些灵魂的记忆，必须自己要有很强的能量，才能吸收灵魂。可是这个很强到底是多强呢？什么样的能量会强过一个人临死时的精神波动呢？怎么才能拥有更强的精神能量呢？再说这只是老树奴的猜测，真假尚在两可之间。秦无病想了想，就丢开了这个念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秦无病此刻已经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一天的时间了，可还是不能从一片空寂中看出那棵神奇的大树来。周围的环境他也已经摸清楚了：这里居然真的有树，还不止一棵，是一大片，可以称之为树林子了。他还记得第一次发现这个树林时，非常激动，以为自己终于能看见无中生有树了。没想到跟树奴一说，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你看见的不是神树，只是个树林罢了。”

　　“这里也有树林？”

　　“当然有了。这里又不是幽冥界，寸草不生。”

　　“幽冥界是怎么回事？跟冥界差不多吧？”

　　“差远了。虽然一字之差，却是根本不同的两个地方。冥界只是光线照不到，所以总是灰蒙蒙的。幽冥界那里只有黑，黑得连光都会被吸收，据说那里没有生命。”

　　秦无病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你都去过？”

　　“听说。”

　　“那你们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

　　树奴抬起头，暗淡的双眼望向远方，像是看透了那一片空蒙蒙的天空后，看到了自己的家乡。他就那么看着，半天没说话，最后终于收回目光，淡淡道：“是个很美的地方。”

　　“那你---想过回去吗？”

　　“我回不去了。”

　　“你这么强的精神能力还回不去？”

　　树奴摇头：“我这点精神力还算强？当然跟你比是强一点，因为你们人类简直一点精神力都没有。可是要跟真正的冥界人相比，我就不值一提了。更别说跟冥界军人相比了，他们的精神力都是特别加强的。他们的中眼，就是为了增幅精神力量而生成的。我们这些外来者，因为生不出真正的中眼，所以精神力量增长到一定程度就再也长不上去了。”

　　秦无病正在沉思，老树奴又说：“要想在冥界混，包括幽冥界和外界，精神力是非常重要的。就拿你来说，如果你想通过空间裂缝离开这里，游走于各个界面，非要有强大的精神力不可。再比如说，如果你日后碰到敌人，除了常规的技击术以外，配合精神力攻击也是很常见的。所以你最好能练出一点精神力来。”

　　“怎么练？”

　　“我说过了：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