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三)

　　第二日，茶馆少了一份热闹，应该说，连续好几日，梦梧都没有来。她一直在皇宫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梦梧是茶馆的常客，如今她不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失落。相处的时间久了，都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他们都有理由安慰自己：安姑娘定是被打了一顿，明日必会来！

　　可明天，她还是没有来。

　　大家只知她是官宦小姐，却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当和亲的消息传来，谁也不曾想到她。

　　梦梧的祖先在建国之初立下赫赫战功，纵横千里，无人可望其项背。由于军功累累，被封为平疆侯，子孙后代承袭爵位。

　　他们一家也曾出过几个皇后，几个驸马，与皇族有着说不清的关系。皇宫里只有一个公主，娇俏可人，还是嫡出，皇帝自然舍不得。认一个干女儿，自然会想到梦梧。

　　她的悲惨命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究竟是喜是忧?

　　她一直未来，可亦痕总是等着，等着再看她一眼。有时候，甚至忘了时间。

　　他曾想过问一下别人，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做任何事都需要一个理由，就像他喜欢吟儿一样：她照顾他，给他温暖，这就是理由。

　　可亦痕不知，爱一个人，从不需要理由。

　　并且，他也无法开口。因为，不知道那姑娘名字，记不清那姑娘样貌。

　　当今皇帝收了一名干女儿，册封为‘永安公主’。

　　这个消息传开了，为人们津津乐道，连大婶大妈们都晓得。吟儿还曾和亦痕提过一回。

　　亦痕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只是在心里常常默念：永安公主。

　　他从未听过什么永安公主，却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却如何也想不起来。有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梦梧脸庞模糊的轮廓，却猛然间被打断，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分明是自欺欺人。那种求之不得的痛苦，深深折磨着他。

　　容不得继续思量，第十日，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终于出现。

　　已是临近黄昏，残阳的光给万物披了淡淡一层光，茫茫一片。

　　她踏着暮光徐徐走来，步伐细碎而带有节奏，有着大家闺秀的端正典雅。

　　夕阳的光淡淡的，却很是模糊，她的脸也显得朦朦胧胧，捕捉不清。

　　她没有走进来，只是呆呆立在门外，不知在看什么。亦痕轻飘飘望了一眼，正好瞧见了梦梧。

　　她的神情很复杂，她的笑容很凄惨，她的脸色很苍白。那是怎样一张脸？憔悴不堪，黯然失色。

　　她的目光炯炯，深深望着亦痕。眸中带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显得不在清澈无暇。

　　她是在笑，却是勉强挤出来的笑，显得十分痛苦。

　　她几次尝试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傻傻看着亦痕，要记清他的眉眼。

　　她好像去问问他的名字，想和他道别，可她，又算他生命中的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呢？她对他一无所知，人家说不定早有妻子。自己上前说什么，也只能显得愚蠢。

　　罢了，就这样遥遥相对，然后，完成自己的使命。哪怕当个木偶，也要让主人满意。

　　她不是最痛苦的，因为他们不曾表露情意，不曾真心相爱，不曾拥有……

　　她嘴角绽出最后一个微笑，好似在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然后，不舍地回过头来，抬头忘了一眼西逝的残阳，从此，各自安好。

　　亦痕望着逐渐远去的背影，在黄昏中是那样朦胧。那背影，几次想回过头来，却一直没有勇气。就那样，一去不复返……他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觉，很痛苦，很无奈。

　　往后很多年，亦痕总会准时来到茶馆，即使从未等到，仍然无怨无悔。他始终不知道她的名字，最后，连她的模样也忘记了。

　　在他的人生里，她从未留下过痕迹，好像，从未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