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好凉啊!敷到脸上,是入骨的凄凉。而我,终于可以再见到阿楚了。想想,竟不觉得冷了。
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踏过多少尘泥,不知踩过多少白骨,不知划过多少荆棘……终于,终于来到了他墓前,那碑上刻着:楚家三公子楚寻箫之墓。
真的是你,阿楚!我终于,终于能再见到你了。
我跪在阿楚墓前,暗自惆怅。我从未想过,再见他时,竟是这样的。阿楚变作一堆枯骨,而我,也老了。
十几年了,成日以泪洗面,如今,竟是哭不出来了。泪早就流尽了。
“阿楚,你还认得我吗?”千言万语,也只化作这一句话。可我的阿楚,是不会回答我的。
他曾许诺与我:万忧园,折一枝桃花,谈风花雪月,舞翩若惊鸿,奏一曲笙歌。于是,我便等,等啊等,等到花凋了,风凉了,雁飞了,弦断了,泪干了,姑娘老了,公子亡了……
我始终,未等到,他许我的十里桃花,这辈子,终究等不到的。
万忧园,万忧园,我与它一样,万般忧愁,无人可诉。
我常听一些男女老少说:万忧园本是个姑娘,盼着远去的情郎。她等啊等,直到情郎身亡的消息传来。她寂寞地躺下,望着远方。万忧园里有一姑娘,她眺望远方,盼着情郎。万忧园就在她身旁,编织着那虚幻的梦。有一天,她也会变成一个桃园,那个情郎,也会变作一堆白骨。
总有一些人,叫我“万忧女”,说我和万忧园很像。
我本是想反驳,万忧园等的情郎,准是负心薄幸的汉子,而我的阿楚与他可不一样。
不知为何,我终是没有说。
我从未见过,像阿楚那般英俊潇洒的男人。
他是世家子弟,清风朗月,温润如玉。只是浅浅一笑,便能俘获多少闺阁女子的心。
初见他时,我还是盼春楼的妓,逃不过平常妓女的命运,作着下贱的工作。
那天,我与往常一样,一羽霓裳,一首古曲。
目光随意一扫,却看见他眸中炽热的光芒。他似是瞧见了我,嘴角噙着笑意,朝我作揖。
我的心蓦地一动,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萦绕在心头,那颗冷酷无情的心也暖了几分。
当时瞧见,这位公子身着锦衣华服,手中的折扇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他通身的气派,高贵而优雅,必是贵族子弟,不知为何,我心下甚是失落,说不出理由。
他的眸中,有星河灿烂的璀璨,清澈无暇,很平静的望着我,与我而言,却杀伤力无限;他的眉,也是含着笑容,弯弯的,泛着柔柔的涟漪。嘴角勾起一抹温润而又不羁的笑容,一种与身俱来的魅力。
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却又多了一分倜傥风流。
我的心怦怦乱跳,顿时乱了分寸。手也直颤抖。
只是当时我尚在弹琴,手一抖,一个错误的音符奔了出来。
我自打做生意以来,可以说从未出过半分差错,今日竟是如此疏忽,一时间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也听了出来,脸上的神色竟是愧疚。如此一来,我便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那些凡夫俗子半分皮毛都听不出,要不然我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忽然,他转悲为喜,又荡漾起温柔的笑容,笑道:“姑娘的琴弹得妙极!在下略懂些琴艺,胆敢与姑娘切磋一下!请姑娘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