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郁“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郁浅笑，目光掠过街边略显萎靡的草木，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王郁“每年五六月份，松岳便逢大旱，田亩龟裂，秧苗枯死，百姓一年生计堪忧。”
谈及民生时，王郁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如之于后百济难民的悲悯之情。
木槿读懂了他发自内心的忧思，不禁也正了神色，宽慰道。
朴木槿“天灾无情，总令人扼腕。幸而我们的陛下是位仁德的明君，宫中已率先缩减开支，祈雨祭想必不日也便会举行，届时甘霖普降，就能缓解灾情了。”
王郁沉默片刻，眼底漾开些许无奈的笑意，看向木槿时，那无奈又化作了淡淡的欣赏。
王郁“似乎每次与你交谈，总绕不开这些家国大事。”
王郁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柔了些。
王郁“不过，能与你这般明理知己之人论事，何尝又不是人生幸事？”
木槿因他直白的夸奖微赧，抿唇一笑，多日来紧绷的心弦倒是松快了些许。
王郁“只是……今天于市井偶遇，我们可以不谈那些，只当散心可好。”
他话锋一转，带着些许引导的意味。
两人并肩，不知不觉已从喧闹街市走入城郊。一条清浅小河蜿蜒而过，两岸树木疏落，阳光穿过叶隙，在草地上投下细碎跃动的光斑。
河岸旁，妇人们正在浣衣，孩童们嬉笑追逐，一对小姐妹手拉着手跑过，银铃般的笑声洒了一路。
望着那对姐妹时，木槿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抚过腰间佩戴的玉佩。
王郁将她的细微动作收入眼底，适时开口，声音如溪水潺潺，自然地将话题引向别处。
王郁“朴将军前段时日归京，你们一家人总算可以聚一聚了。”
提及父亲，木槿眼角眉梢染上笑意。
朴木槿“嗯，我以前竟不知道，昭哥和我爹还是旧识，上回家宴上看见他时，我还吓了一跳呢。”
回想起当时窘迫的情状，木槿还是心有余悸。
王郁“能一起用膳，便是家人了。朴将军待人宽和，即便对我这等晚辈，也曾多有照拂。”
他话语微顿，似在斟酌，声音放得更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提醒意味。
王郁“说起来……近来，我似乎常见梦良院夫人往来于朴将军府上。”
木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努力回想这位甚少走动的族亲。
王郁见她如此神情，便知她尚未听闻风声，于是说得更明晰了些，语气依旧温和，不带丝毫打探。
王郁“你可知，往年祈雨祭后，若行大赦，陛下有时亦会以促成佳偶来代替，以示双喜。”
木槿微微一怔，思绪飞快流转，这才渐渐理清其中的关联，有些讶然。
朴木槿“你是说……梦良院夫人是来给我爹说亲的？”
王郁轻轻颔首。
王郁“我也是猜测。两位长辈素日往来不多，若突然走动，多半是为了子女之事。”
见木槿神情不似作伪，显然是全不知情，王郁心中明了，这桩婚事大抵与她无关。不知为何，他心下竟微微一松。
王郁“等一下。”
他目光掠过木槿发梢，忽然轻声唤住她。
朴木槿“嗯？”
木槿不明所以地站定，只见他缓步上前，伸出手，却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住，并未贸然触碰，只是虚虚地从她发梢引走一只小飞虫。
王郁“看来你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他将飞虫递到木槿眼前，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打趣道。
木槿瞥见他指尖那带着硬壳、微微振翅的小虫，立刻嫌弃地蹙起眉，连连摆手。
朴木槿“谢谢你帮我，但是这等盛情，我还是敬谢不敏了，快请它去吧。”
王郁笑了笑，从善如流地把飞虫拿到身后放飞了，他抬眼看了看天色，夕阳已开始渲染云霞。
王郁“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远处的树丛忽地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木槿循声望去，只见枝叶轻晃，并无人迹。
王郁“怎么了？”
朴木槿“没事，可能是林间的野猫或兔子吧。”
木槿收回视线，不以为意。
同王郁一起回去，暮色渐合，天边的一抹霞光将云层染成温柔的橘粉色，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于身后的小径上。
待那两道身影远去，直至消失在宫门方向，路旁的草丛才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
一个人影颇有些狼狈地从中钻了出来。
王银“……”
王银的锦袍上沾了尘土，发间还凌乱地斜插着几根草叶，模样甚是滑稽。可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抿着唇，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胸口堵得发慌。
王银（喃喃低语）“阿西……真不该来的。”
方才木槿与王郁并肩同行、言笑晏晏的画面，尤其是王郁为她拈去飞虫时，她那全无防备、自然接受的模样，在他脑中反复盘旋。
王银“为什么……为什么和他就能靠得那么近，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一股酸涩之气直冲鼻腔，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方才在草丛里憋着的那股劲瞬间泄去，只剩下满满的沮丧。
他默默从袖中取出那方叠得工整的手帕，紧紧攥在掌心，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倚靠。
这几天，他可一点也不好过。
那天从茶美院狼狈逃回府邸后，王银整个人呈大字状瘫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绘有祥云纹的房梁。
可脑海里却在上演着截然不同的戏码——木槿替他擦汗时指尖的温度，和她后退那半步时疏离的眼神，反复交错，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原以为把自己关几天就能想出对策，帅气地解决这个难题。可现实是，府里的下人似乎比他还焦躁。
“哎呀，你不知道，皇子回来之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叫也不理……”
门外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不会得了失心疯吧？我二伯之前就这症状。”
“去去去，能不能说点好的！”
王银烦躁地闭上有些干涩的眼，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更是被他们几个吵得乱糟糟的。
什么破门，隔音这么差……
“哗啦——”一声，王银冷着脸推开门。
几个靠在门边的小厮猝不及防，摔作一团。
王银“这么清闲？”
他难得摆出这般神色，眉眼间凝着的寒意与平日里玩闹时的佯怒截然不同，衬得语气也冷了几分。
见状，下人们不敢再多嘴，慌忙行礼退散。
待廊下空无一人，王银绷紧的肩膀才缓缓松弛。他从来都无心严苛下人，偶尔多嘴多话也无伤大雅，只是他的心情着实不好，没工夫搭理他们。
回到屋内，王银的目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在那方素白手帕上。它被洗净后叠得方方正正，安静地躺在桌案一角，却足以让王银的内心纠结得烦闷。
木槿默默退开的距离和平常自若的神情，在他脑海里反复重演，这种感觉就像是胸腔里堵了一团湿透的棉絮，又沉又闷，透不过气，酸涩感从心口蔓延开来，比单纯的恼怒更让人无力。
王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王银“明明只是想让她看看我……”
他将脸埋进掌心，声音闷哑。
一种更深沉的迷茫攫住了他。他开始反复审视自己那日的每个举动，是不是真的越了界，是不是真的……让她感到了困扰。
王银“她就那么……讨厌我的靠近吗？”
这个念头像根细针，轻轻一扎，却带来绵长而清晰的刺痛感，一种闷闷的、无处发泄的失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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