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月十二日――

　　北海一族的皇宫一片乌烟狼藉，尸横遍野，逃的逃、杀的杀、死的死。凤霁凰得知消息连夜兼程赶到了湘苒宫，可还是晚了一步。凤霁络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茯菱的尸身倚躺在床边，身体还有余热，想必没死多久。

　　“姐！”凤霁凰奔过去扶住了几欲坠地的凤霁络，焦急道“姐，怎么会变成这样？芙菱怎么死了？灵帝为什么没有派人接你回去？！”

　　“咳咳咳，凰儿，从和亲开始，你我便该明白，作为一个棋子的悲哀。我原是快死的人，嫁给了一帝就等于是他们的人，灵帝又如何会留我…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阴谋……咳咳咳！”

　　“姐…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那老匹夫安排的大军在战场上突然倒戈，我就该猜到的！都是我不好，应该早一点把你救出去的……”

　　“凰儿，不要自责，这与你无关的。是我自个儿命不久矣……凰儿，你快些离开吧，这儿到处是邑族的人，姐姐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妹妹，想必……娘在天上也会欣慰了…咳咳咳！”

　　“姐……姐！我带你走，我这就带你回去！”　凤霁凰慌了神，潸然泪下。凤霁络苍白无力的手猛的拉住她，有些急切的说“不要！不要凰儿……咳咳，凰儿，你答应长姐一件事好不好……”凤霁络见她点头，缓声道“放过……放过屈尧，不要，找他报仇……”

　　“为什么？姐姐，若不是他挑起战争，北海一族又怎么会灭？你又怎么会……！”

　　“不，不是的！凰儿，不是这样的。和亲的事灵帝早已决定，父亲也知晓，只是苦苦瞒着我们。他，他知晓后，想带我走，却被灵帝和父亲相骗是一帝非要娶我。他与北海一族本就不和，又急又恼之后乱了分寸，便信以为真……”凤霁络看着凤霁凰，眼角划下泪来“别怪他，我知道自己今世与他是无缘了，只有来生，来生再与他续约……我真的好想回到那年，粉樱树下，他那样柔情的瞧着我，替我，替我簪上的那一朵樱落花……”凤霁络似解脱了般阖上了双眼，就这样死在了凤霁凰的怀中。

　　这样娴静温婉的女子就这样离开了？日后在瞧不见她的一颦一笑？不…不可以……不可以的！凤霁凰红着双眼晃着怀中的女子“姐，姐你快起来！不要丢下凰儿！没有姐姐，凰儿该怎么办？凰儿还怎么支撑？！”凤霁凰简直悲伤到了极点。“啊――！”一声悲吼响彻云霄……

　　灵帝，凤顷天，你们等着吧，终有一日，我必让你们付出代价！

　　“络儿！！”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吼声，凤霁凰瞥向门外，一个穿着碧绿青衫的男子映入眼帘。屈尧眼角湿漉，望着那个闭着眼，一脸清静的女子，蓦地冲过去从凤霁凰怀里夺过“络儿，对不起，我来晚了……络儿……”凤霁凰缓缓起身，一动不动，望着他独自拗痛。

　　鲛神和东离述随后赶到，瞧见了里头的一幕。东离述瞧着里面站着的少女甚是眼熟，却又不确定她的身份。屈尧渐渐止住泪水，抱起那个已经没有生气的温柔女子，垮出了屋子，对门外的两人说道“二位随意。”

　　凤霁凰追了出去，冲屈尧喊道“你要将我长姐带去哪里？！”屈尧头也不回道“络儿最想去的地方。”

　　东离述知道屈尧手里抱的是凤顷天的女儿，也自然知道她就是凤霁凰的姐姐。见这少女这般喊道，她顿时明白少女身份，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又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喊了出去“凰儿，你可是凰儿！”

　　凤霁凰虽有多年未见东离述，但柳翼见过，并将她的画像偷偷描摹出来呈与她看，她自然认出了她来，只是因顾着姐姐，便暂时忽视了她。见她喊她，凤霁凰转过身，佯装不认识的瞧着她，偏偏她还喊“凰儿，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东离述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八岁那年才被迫分开。你真的不认识我了？”

　　凤霁凰暗骂这女子不开窍，鲛神显然有些狐疑的看着她们，若是让别人看出来，她的计划可就全失了！如今只能让别人觉着她与枯蕃毫无关系才行！顿了顿，凤霁凰突然红了眼眶，一脸愤恨的瞧着东离述，抬起手颤微微的指着她，大喊道“我记起来了，八岁之前我们是很好的玩伴嘛！也是此番邑族讨伐北海一族的得力助手。可是东离述，枉你还是我最好的姐妹，你明知我姐姐嫁入北海一族，大战来袭前为何见死不救？！为什么？！”凤霁凰心中冷笑，她的消息虽是第一时间得到，可再快也比不上讨伐一族的邑族。东离述既然就在邑族，居然也不救凤霁络。东离述虽是妖女，可对她，还是因为那年的事存着份愧疚，所以不管是何种原因，她东离述都必定会对她十分愧疚，也就不会第一时间想着她为何突然翻脸了，也就能打消鲛神的疑虑。果然，当东离述听完这袭话，满脸都是愧疚之意，奔过来想拉凤霁凰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凰儿，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是我没顾上，是我没考虑周到。凰儿你别哭，是我的错。”东离述的眼眶也红红的，凤霁凰一把推开她“我不听我不听！东离述，我不愿见你，我讨厌你！”说罢，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了。东离述被她突然一推，毫无防备的情况摔在了地上，狼狈的蹭了一身血和泥。鲛神扶起她，见她眼眶濡湿，心中有了别样的感觉。认识她以来，他从未见她哭过，从未见过……

　　“你放手！我不需要扶！”东离述甩开了他的手，径直朝前走去。鲛神驻足小会，还是跟了上去。

　　屈尧抱着凤霁络的尸身到了一处樱落树下，他靠着树干坐下，轻抚她的脸颊。她依旧还是那样的瘦，正如他第一次见她。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屈尧抬头望去，竟是叫络儿长姐的那个女孩。这女孩竟能追上他？屈尧不由带着审视的目光瞧着她。

　　凤霁凰见他存疑，说道“长姐生前与我说过同你第一次相见的地方。你说你带长姐去她想去的地方，我想除了这儿，没有别的了。”

　　屈尧放下心来，问道“那你长姐可与你讲过她同我的故事？”见那少女摇头，他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缓缓说道“那一年族里有一个老人得了奇症，多方打听，才知有一处地方长有克制那奇症的药草，于是便来了这虚虹山。我正低头找着药草，全然不知你长姐飞奔过来，就快要撞到我了，直到她离我还有五指距离时，才反应过来，就这样，她猛的撞到我身上，与我一齐倒在了地上。她很慌乱的从我身上爬起，满脸的惊恐，冲我喊救命，我不明情况，也不是个好心之人，便打算转身离去。

　　却不想她突然扯住我的衣袖苦苦哀求，我瞧着她的眼睛，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惊恐，害怕和坚定不移，于是我的心动摇了，便帮她杀了那些绑架她的人。”凤霁凰暗想，确实有一年姐姐遭人绑架，她遣暗影楼的人救回姐姐。暗卫们却道姐姐毫发无损的自个儿回来了，她虽奇怪，却也没多想，只派人查出绑匪的来历，并没有追查救了姐姐的人，更何况姐姐也从不愿提前，她只道姐姐是害怕想起，原来是有这层原由。

　　屈尧顿了顿，接着说“救了她后，她瞧着满地的尸体吓得傻了眼，质问我为何杀了他们，教训教训他们长个记性就行了。我觉得好笑，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于是便说他们死有余辜，若是放了他们，不仅对她不利还会绑架其他人，不可姑息。

　　她似乎有些动摇，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说恶人自有报应，上天会惩罚他们，我却道我就是上天派来惩罚他们的，所以我才杀了他们。她拿我没辙，一个劲儿地埋怨说我是强词夺理，那时的她站在这棵树下，嘟着嘴生气的模样特别可爱。

　　一阵风过，好些樱落花撒在她的头顶，她的肩上，她的脚下，更显得她美丽迷人。也许那时候我便喜欢她吧。她说她没什么朋友，于是时不时的约我来虚虹山，我将一枚亲手雕刻的樱落花簪在了她的发髻，告诉她我喜欢她，她红着脸垂下头微笑不语。我大着胆子将她搂进怀里，她竟也不拒绝，我才知她对我也是有意的。只是后来……后来……”屈尧的眼神渐渐带了杀意，没在说话，凤霁凰却知道他在想什么。

　　屈尧和她都很爱凤霁络，谁造成了凤霁络的亡故，谁就得去陪葬！或许，屈尧会是她计划中的重要合作伙伴，因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你可愿为了长姐报仇雪恨？”凤霁凰的唇勾了勾，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个落寞男子……

　　据《九州册》记载：九州永平225年一月底，邑族得西海，枯蕃相助，率领大军十五万压制北海一族境内，北海一族得灵国奋死抵抗。不料灵国倒戈，北海一族孤身无助，方寸大乱，蛇国依旧旁观。同年二月底，北海一族一帝焚于衍擎殿，灵国和亲绯蕴郡主乃懁妃薨于住居湘苒宫。三月十二日，北海一族灭，从此北海只得一国――北海屈邑国。北海屈邑国国主屈尧取出北海之滨深处之神器以示天下，西海，枯蕃，灵国均不相让，九州其余均抱观望态度。

　　木族――

　　木流享被木帝派人抓了回来，将他软禁，直到见过春丝雅，当着她的面将亲事定下来才准他离开木族。他叹了口气沿着青石廊栏走着。

　　“太子哥哥！”一个娇小的女孩跑了过来，木流享转身，原来是襄昭媛的女儿参鸾公主，他对这小姑娘不大喜爱，可父皇把她当个宝，宠的她无法无天。他还是比较宠爱自己的嫡亲妹子武罗公主。

　　“参鸾来了？可是有事？”这丫头来了必定没好事……

　　“太子哥哥~悠悠病了，你陪我去探望她吧~”

　　“这…”果然没好事，碧悠郡主比参鸾还要难缠！

　　“享儿，跟参鸾同去看看碧悠吧。”身后传来了皇后的声音，木流享有些许吃惊，参鸾则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母后……”皇后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不给木流享拒绝的时间，现在的她宁愿自己的儿子娶得是一个刁蛮的丫头，也不愿他娶一个会巫蛊之术的妖女！

　　“太子哥哥，皇娘都开口了，我们去看悠悠吧！”参鸾趁热打铁的拉着木流享朝碧悠郡主居住的地方走去。

　　“太子哥哥，你来看悠悠了？”床榻上的女孩虚弱的开口，可脸色明明红润有光泽，木流享并没有揭穿她的小伎俩，微微一笑“参鸾说你病了，母后便要本宫陪同参鸾来看看郡主。”言下之意显而易见，参鸾尴尬的不知该接什么话，碧悠也是一怔，他虽然笑着，可话语中透出的冷淡，疏离及身份她不是没有听出来，一阵悲伤引入心头，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参鸾一见碧悠那样子，于心不忍，忙想出了计策“太子哥哥，听说后日那个尸国的妖女就要到了，太子哥哥难道真打算娶么？”

　　“你打算如何？”木流享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参鸾嘿嘿笑道“只要太子哥哥在这两日得了佳人不就行了。”

　　“你以为这么简单？”木流享觉得好笑。

　　“当然不止！如果太子哥哥要了别人，那个妖女自然无所谓，反正太子妃的位置都是她的。可若是太子哥哥要了族内的人并且还是皇亲国戚，那么那个妖女就定会重新审视这个联姻了。”参鸾缓缓的说道，这都是皇后教她说的。相对而言，娶妖女还不如娶自家亲戚来的划算，更何况悠悠也喜欢太子。

　　“那你可有何好人选？”木流享心中冷笑，这些话参鸾是绝计想不出来的。想到方才母后的反常，这些话多半是她教与参鸾说给他听的！作为皇后，她不便插手，否则木帝不会轻饶她，木流享暗自嘲讽。他这个太子当的好生没趣，木帝向来对他不冷不热，母后的一切都来自于她的父君，她不愿舍了父君的宠爱，放不下皇后的位置，所以对他虽然好，可这些好总是参上了杂质，另人感到恶心。

　　“那当然是我们可爱的悠悠了！”参鸾一说完，悠悠的脸立马红了，羞涩的用手捂住了脸，将脸扭向一边。

　　“简直是胡闹。”木流享虽然早已猜出，可还是愤怒的甩袖离去。悠悠听到他的话，泪流满面，哭道“鸾儿，我真是半点面儿也要不得了！”

　　“放心吧，已太子哥哥的性子，他一定不会娶那个妖女，也许他会去找那个盛流蝶。”

　　“就是那个太子哥哥想娶的人？”悠悠有些失落又有些嫉妒。参鸾点头，神秘的说“也许这两天我们可以好好出木族玩一趟了。”

　　木流享决定逃跑，他也确实成功了，可身后跟了俩跟屁虫，声称不带她们出去她们就大声喊。木流享没辙，只好任由她们跟着。参鸾得意的笑着，幸亏她聪明，偷听到父皇和皇后的密语，皇后才肯让她和碧悠出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看着太子哥哥，不让他和盛流蝶靠太近，并且极力撮合他和悠悠。

　　从北海取出的神器乃是一把玉制的水瓢，象征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得到它就等同得到了整个九州的水脉。屈尧命人将玉瓢置于一处秘密的所在。他虽答应了将秘境告诉鲛神，东离述和灵帝，可没答应将神器拱手相让。

　　得知消息的三人也只能暗骂上了文字游戏的当。消息一禁走漏，九州各族部落不免又蠢蠢欲动，多方打听放置玉瓢的所在……

　　西北边的西云镇里一夜之间来了许多外地人，据传闻北海的神器玉瓢被曲邑打在了大西荒地的腹地，保存于地下的一座古墓里，但要想准确进入古墓也不是易事。

　　据悉，大西荒每每半月便会卦一次强风，强风过后地面会有数道裂缝，深不见底。而大西荒又在西海的管辖之中，鲛神真会亲易的准许别人在他的地盘寻找玉瓢么？曲邑又为何将玉瓢投至那里？

　　一时间，碍于鲛神，九州多数部族依旧选择按兵不动的观望中，唯有少数冒着风险前去。

　　东离述暗中得到凤霁凰的指示，要她前往大西荒，于是她便怂涌鲛神一同前往。

　　西云镇――

　　鲛神同东离述途行数天后来到了西云镇，却遇上了邵浅惜，泞胤墨和纳兰箬，而后又遇到了凤霁凰和漆雕夙御。

　　几人一同住在了客栈里，邵浅惜和东离述一见面，立刻喜悦的抱在了一起。

　　当晚，几人围坐一起吃饭，邵浅惜打趣的问东离述鲛神的身份，她却一下噎在那里。

　　她偷偷瞥了瞥凤霁凰，见她没有任何表情的吃着饭，睫毛微垂，缓声道“他叫大牛，是我朋友。”话音刚落，饭桌上知晓其身份的几人猛得将嘴里的饭菜喷了出来，神色各异。

　　邵浅惜古怪的瞧着他们，纳兰箬擦了擦嘴边的汤汁，声音怪异的问“你说，他叫大牛？！他明明是……啊！！”

　　纳兰箬惨叫一声，他的腿上突然有了一阵刺痛感，用手摸，没有伤口！他抬眼望向东离述，她的眼中有了些许寒意，一字一句的问道“他明明是什么？”

　　“呵呵，呵呵那个，我是说，他明明就是那个大牛嘛。”纳兰箬讪讪的说，这个女人真毒，居然不知不觉给他下了蛊！下一秒，刺痛感便消失了。

　　“哪个大牛啊？”邵浅惜依旧好奇，这次纳兰箬没答话，泞胤墨微笑着解了围“大牛当然是路上遇到的大牛。看大牛的穿着，到像是灵国的人？”

　　“泞公子果然眼尖！”东离述抢着回答，省得鲛神不会自圆其说。她看了眼泞胤墨，若说鲛神的身份，凤霁凰与她虽有合作，但她说出错误的回答，凤霁凰没有反对那自然也不会多言。可是泞胤墨究竟是为何也不揭穿呢？

　　鲛神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得东离述解了他和漆雕夙御身上的蛊，至此，东离述与漆雕夙御的关系因鲛神而得到了缓和。

　　漆雕夙御听到东离述这样的答案，虽然和凤霁凰没有多大反应，但嘴角隐隐的笑意还是出卖了他们。他举起手中的酒杯对鲛神说道“来，大牛，我敬你一杯！”而后，除东离述每个人都敬了鲛神一杯酒。鲛神表情微微有些愤怒的瞧着东离述，却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没过几天，人缘颇广的纳兰箬，不知从哪儿淘来一张年代久远的牛皮地图，上面画着整座古墓的路线和一句诗，诗曰：大荒风，地缝裂。水瑶棺底见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