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沪（1）

——敲门声响起，明诚高喊了句

明诚请进！

就站到了明楼一旁，安静地不出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来一个萌萌青年，一身灰色的中山装，一双还挺旧的皮鞋，用一种不快不慢的步调走到明楼办公桌前。平静地道：

叶天明叶天明向明长官报到！

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委任状。

除却那股熟悉的感觉，明楼觉得来人不好对付。本以为有军人背景的叶天明，应该是凌厉的、阴狠的。可眼前这个平静温和的年轻人，带着萌萌的笑容，反倒让人看不清楚。

不过明楼也不会天真的以为，锄奸组的就是一群没有脑子的武夫。

明楼这位是我的秘书长，明诚先生。

叶天明明先生，你好！

叶天明伸出手，与明诚快速握了一下。他看到明诚眼中隐藏很深的惊讶，心中的坚冰微微裂了一道缝隙。

阿诚看到叶天明的时候，心中的熟悉感不亚于另外两人。他的思绪一滞，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与现在叶天明的笑脸可贴合的脸。

他站直身体，静静打量面前的人，除却一张脸，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明诚轻轻吐出一口气，又安静地站到一旁。

叶天明坐在明楼面前，说了些努力工作的话。

第一次见面，无非是些套话。

明楼有意提及上次的刺杀事件，想要看看叶天明的反应。叶天明仍是平静的，无波无澜，仿佛那只不过是一件小事。

明楼听说疯子是你的组长兼老师？

明楼状若无意地问道。

叶天明脸上绽开笑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老师的脸，那股可怕扑面。口气却很轻松，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一般。

叶天明是啊，他是我的老师。

叶天明平静的说

明楼幽深的目光紧紧盯着叶天明，想要在他那层护甲之下看出什么破绽。两人对视良久，明楼轻轻一笑，

明楼没什么事了，你去吧，好好工作。

叶天明略微弯腰，又向明诚点点头，反身出了房间。

明楼笑了，

明楼呵，倒真是一个难缠的家伙。慢慢看吧，总能看出破绽。况且他是藤田芳政的人，76号有人不满。我怎么觉得这家伙很熟悉，是我见过的人吗？

特工记人极准，这样说便是没见过。

明诚嘴角翕翕，欲言又止。

明楼想说什么？

明诚您不觉得吗？明昊。

明楼的脸瞬间阴霾，

明楼别把他和明昊相提并论！

明诚是！

——上海的冬是湿冷的，和北方很不一样，叶天明总有些不适应。不知不觉，叶天明和这座城市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他上班的第一天，那两位处长都没有见他，像是个下马威。他也不在乎，去财务处那里预支了两个月的薪水，在附近的巷子里租了个房间，又去二手市场掏了一辆自行车。

叶天明唉～我堂堂叶小少爷尽然要用二手自行车，

叶天明自己默默道

他的任务是孤独的，没有人支援，也没有命令。命令早就在那几个名字上面。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又或者，他死的时候，仍背着汉奸的罪名，死不瞑目。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一个月就那样平静的度过。他才刚到上海不久，还没有人怀疑他。76号的工作也被梁仲春和汪曼春把持，他也不急着插手，对于这种争权夺利的事，他没什么兴趣，就安安心心的上班下班，还有观察！

除了上下班，他最大的乐子便是招呼上办公室里的汉奸们，出入百乐门大世界，喝酒纵乐；又或者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将这座城市印在他的脑海中。

他是个猎手，观察、计划，然后才能行动！

——春节将至，办公室里在为谁留下值班而争执不休。叶天明自告奋勇让人安排自己大年初一来值班。反正他师父和老师不在，呆在家中也是无聊。

除夕夜里烟花胜放，叶天明也买了许多熟食酒肉，摆了满满一桌，却越发地孤寂。

是了，他有多长时间没有过年了？

似乎从未有过吧。

也许以前有过，不过他不记得了。

叶天明撕咬着鸡腿，一杯接一杯的酒下肚，冰冷的家中忽然就难以忍受。他喘了口气，将剩下的酒喝尽。

冷酒下肚，激得一身热血。反手扣住房门，叶天明在楼下买了一壶酒，骑上车子，一边喝，一边漫无目的骑行。

叶天明哎！真惨！这王天风给我的是什么破任务啊！

路上行人不多，街灯却甚是明亮。一排排或高或矮的房子都点着灯，欢笑声阵阵。

街上有许多孩子放鞭炮，声音太响，让他有些不适应。他以往总是隐藏在黑暗里，曝了阳光，就会难受。

不知不觉就骑到了江边。

黄浦江的江水滔滔不尽，留下了多少传奇。

叶天明站在江边，感受着那冷到刺骨的寒风，不停地灌着酒，脑袋里有些微微的醉意。不知不觉间，夜已经深了，叶天明随意地跨上自行车，手中的酒还剩下小半瓶，不时喝上一口，以抵御这寒冬。

他行到一条街巷，微微一震。

笔直的巷子，两边皆是围墙。墙内有花叶蜿蜒而下。快到大门处时，叶天明将车子停在一边，慢慢走到一处围墙下，抬头看着那株伸展出墙头的桂花树。

墙不算高，两米左右，墙角下歪歪扭扭地刻着

叶天明明…小昊？

字迹已经模糊，很模糊了。经历了十来年的风霜、雨雪，竟还没有消失，叶天明也觉得奇迹。

叶天明对只是轻轻拂过那两个字的指尖有些颤抖。无数的画面在他头脑中掠过，模糊地像是另一个人生。

叶天明…呃！

他忽然就像要看看院子里面的情景，这股愿望经过酒精的发酵，强烈的让他失去了理智。

双手一撑，叶天明稳稳坐在墙头。

那梦中的精致小楼，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叫他猝不及防。

一蓬烟花从院中灿然升空，叶天明抬头，看着划过天际的礼花，好似整个天空的星星都向他陨落。

院里有笑声，笑声如刀，他猝然惊醒。院外有个人影朝院中人奔去，笑声朗朗，又隔得那样的遥远。

叶天明微微叹了口气，就要跳下墙。他不能犯错的。他不能。

明台谁？谁在那里？

明台的声音惊碎了所有梦境，叶天明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看着快步飞奔而来的明诚，记忆和疼痛，同时在脑海中炸开，炸得他晕头转向，手足冰冷。

眨眼间，明家四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近在咫尺远在天涯。叶天明低头看着他们，忽然就笑起来。

这份记忆来得太突然，突然到他来不及整顿情绪，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他。

忽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是那般的戏剧，戏剧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地步。

叶天明呵呵！我是不是喝多了？

明楼叶先生，你这样夜闯我的府邸，是什么意思？

明楼冷酷的声音让叶天明清醒

叶天明看着旁边的桂花树，树已经极高了。他想着自己那时时常爬这颗树，可是究竟是如何被抓住的，却依旧想不起来。

那断断续续、支离破碎的记忆，让他心生悲凉，对于明楼的质问，也显得很是恍惚。

明家四人的表情不一。

明镜似做梦般站在远处，泪珠滚滚；明楼脸色阴沉，明诚震惊中带着探寻；而明台，则看着自己的震惊起来，沉默无言。

明楼叶天明！

叶天明微微叹气，探手拉过树枝，极其自然的跳到了地上，

叶天明抱歉，不知道这是明长官的府邸。…只是看到这支桂花长得好，便忍不住上来看看。

他的脸颊有些红，呈现出酒后的红晕。手中还握着那半瓶酒。心中忽冷忽热，觉得再也不能待在这里，叶天明就急急向外走。

明镜明昊！

明台明昊！

明镜和明台忽然出声

叶天明的身体僵住，几乎是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