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杨戬带了昭儿早早地来叩朝言的门，原是写好了告示来向她辞行。
昭儿见到她便甚是嘴甜地叫了一声舅奶奶，朝言一愣间张了张嘴。昨日还叫姐姐，今日改口，定是杨戬与他说了什么。
朝言摸了摸昭儿的头，吩咐了下人拿些吃的过来给昭儿。朝言还没反应过来，杨戬就塞了一颗什么东西到她嘴里，又递一本灵宝无量上品妙经，交到她手上，恳切交待道：“你曾说过你一心向道，刚刚给你吃的那枚仙丹有助于你修行，这本妙经也正好可以让你轻身辟谷，我走的几天，你要用心钻研。”
朝言点了点头，又垂眸问：“那你什么时候……回这里提亲？”
杨戬敲了敲扇子，一笑说：“我要三媒六聘地来娶你，还要问个吉日，少则七日，多则半月，我会尽快的。”
朝言“哦”了一声，一晃眼，竟注意到陶三来了府上。
陶三本是一脸高兴，但看到昭儿，登时拉下了脸，心似霹雳地拉住朝言在一旁道：“这小孩谁啊？这…这不会是你……你跟那个登徒子生的吧？”
杨戬耳力极好，听到登徒子三个字简直满脸黑线，千百年来，可从没人叫过他登徒子。
朝言一时不知怎么解释，主要是解释起来麻烦，也没有必要向他解释，于是她对杨戬说：“你先走吧，我等着你来。”
杨戬点头，含笑和朝言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陶三，便捻诀带昭儿走了。
杨戬本打算带哮天犬离开，哮天犬却出乎意料地不愿走，只说他还有一件事未完成，想要完成之后再回去。
朝言低头又见陶三。陶三爱缠着她，以往他过府上来也就过来了，毕竟她总认为他年少不知事，不曾放在心上。只是如今她既与杨戬情投意合，便不大好允他再有事没事地来府上了，于是问道：“陶三，你怎么过来了？”
陶三垂眸，张了张嘴半晌没有出声，神情凝重：“阿言，你…可是喜欢那人了？”
这个问题她曾想了很久，最近才想出了答案，于是她沉吟笃道：“嗯。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吧。”
陶三走上前拽住她的衣衫：“我如今年龄未到，但你就不能等上一等？我保证我会努力长得很好看，再过四五年，我就可以娶你。”
朝言一怔，低头笑道：“等你长大，就未必还喜欢我这样的。”
他一时语塞，仍旧是半晌不说话，望了一回天，又望了一回地，良久才转过头来，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重神色，末了叹了口气道：“阿言既有了确定喜欢的人，我这短命的人若再捆着你，便是天理难容了。何况我如今未承家业未展抱负，无法给你些什么，唯一能给你的，大抵就是一个承诺，阿言你记着，如果他以后欺负你，你来信告诉我一声，只要我有命在，一定接你回来。”
话毕，深情地与她望了望。走了。
其实，凡人之中有才智如陶三，实属难得，只不过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昌伯呆在门口。继而摇头，继而点头。一副今儿又开了老眼的神色。
她望着陶三的背影。身躯凛凛，品貌非凡。
除了命。他样样都是好的。
昌伯见朝言看他看得呆。大笑道：“那小子若不是短命，将来想必是个人才。”
朝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走到昌伯面前：“您把这张告示贴出去吧。”
“告示？什么告示？”昌伯铺开那张纸，仔细一看差点没惊过去。
“小姐……这……你？”
朝言抿嘴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给自己做了个媒，这是聂府的一桩喜事。”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杨戬就回到了灌江口，昭儿很是欢喜。杨戬一到门口，便见到了老大，老大一回头，惊见杨戬回来，也连忙接了出来：“二爷，二爷回来了？”
杨戬还没来得及应老大的话，昭儿就抢话道：“舅爷爷回来聘舅奶奶的。”
康老大倒是识得昭儿，他去三圣母处时常见到他，于是他掬了和蔼的笑容招呼道：“昭儿也来了。”
杨戬携了昭儿进去，一脸轻松喜色，和老大细细道：“康大哥，我已找到寸心，所以我此番回来确然是为了筹备婚事，详事诸宜就有劳兄弟帮忙了。”
老大心下了悟，低眉笑道：“二爷放心，兄弟明白。对了，二爷，府里来客人了。”
杨戬眉头一皱，问：“客人？”
“是八公主。”
老大说完便哄了昭儿出去玩，打算抱他出去买东西吃。杨戬转头眨了眨眼睛，穿过堂屋，朝更里走去，竟在祠堂外见到了八公主。
“八妹？”杨戬看到她手里抱着寸心的牌位，皱眉一问。
八公主闻声一怔，惊觉是杨戬的声音，便回眸一笑迎上去：“二郎表哥。”
杨戬微微打量她一番，语气平和问道：“你何时来的？”
“昨日听心公主的婚礼结束我便来了，只因我想在凡间游玩，但又没有落脚的地方，天上地下来回又太耗时间，只好住在二郎表哥这里，二郎表哥，你不会烦我吧？”
杨戬微微一顿：“你要住在这里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哦，你倒可以留下来喝杯喜酒。”
八公主本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听到之后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哦…那再好不过了。”说完便若无其事地转身，被杨戬一把拉住：“你拿着寸心的牌位干什么？”
八公主抬眼笑道：“二郎表哥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明白？八妹可是为表哥着想。既然新嫂子要过门了，摆了寸心的牌位总归惹眼，万一新嫂子知道了些什么或是有什么误会，表哥如何解释呢？”
杨戬垂眸，虽然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们的前缘，但他总是觉得，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的确，他如今还没想好如何与她解释。
不过三四日，便有媒婆登门，提了好长的礼队向聂府纳了采。朝言九岁以前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父母去得早，昌伯虽是府内的管家，但多年照拂，就像她的父亲，便由昌伯出面将婚事初步议定。
媒人说：“若姑娘同意议亲，可选个日子派人到灌江口共同择个吉日，一来瞧瞧对方的门路家实，二来也方便他日订婚过大礼。”
一般过男方府上瞧亲，都是兄长代劳，可聂家支庶不盛，朝言并无兄长。她是向来混迹商场的，人情称不上练达，倒生出一副豁达开明的性子，何况他们本就郎情妾意，便打算自己前去。
又过了四五天，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杨戬走了这些天，朝言只好日日习看妙经打发时间。为不辜负他一番苦心，她看得十分勤勉，只不过是为了他们再见的时候，她好骄傲地告诉他，经里的道术她不仅记住，而且略有小成。
她本就选了今日启程，好久不见杨戬，也委实想他。她以前没喜欢过别人，不知道相思的苦楚，如今知道了，才稍稍了悟霜诗秋辞里的况味。于是只能在梦里寻他的身影，梦里一样颀长的身躯着黎白色的袍子，却总似乎比平时更好看些，眉眼还要柔情些。
梦里他捧着一束花，伸出手对自己说：“我要带你周游三界，朝游沧海暮桑梧。”
好似金色的蝴蝶，旖旎的海风，缠绵的飘呀飘，飘落下来，飘到了地上，也落到了她心里。
但她醒来却发现昨晚下了一场雨，天虽然洒了金光，地上的水迹却未干，湿湿漉漉，着实让人心烦意乱。
朝言想着，她此番去了灌江口，杨戬见到她，必定十分欢喜。
“昌伯，我要去灌江口查验一批药材，府内诸事您多多照看，若有何状况，来信报我。”朝言没有说谎，的确有批从灌江口所订的药材，只不过她想就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杨戬罢了。
昌伯知道她不过是想借个由头，看出她的心思却并不挑明，于是甚老道地点头答应，让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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