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不管是朝言还是寸心，她的手杨戬是再熟悉不过了，腾云时他一心想要去握她的手，但朝言好像有意躲他似的，偏不让他牵。一来二去，杨戬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的手每每都伸过来，挣扎一番又缩回去。他不知道，朝言是在逗他，他这番羞涩的样子不由得让她低头发笑，甚觉可爱。

　　她向来是个看得很开的人，他们连嘴都亲过了，牵个手还怕什么。于是朝言趁着一个云簸，她往他身上一软，两人才算正式牵上了。

　　杨戬心下雀跃，却谁都不看谁一眼，只是各自抿嘴一笑。

　　朝言第一次到东海，只觉壮美绮丽，于是主动挽了杨戬的胳膊围着海岸走上一遭，杨戬也很是乐意，反正离婚礼进行还早，他倒也不急。

　　他们在海边漫步，朝言歪着头随意问道：“你怎么突然就半路回去了呢？”

　　杨戬笑笑，从袖口掏出一把梳子：“我本想去昆仑山寻些宝物给四公主作贺礼，却偶然撞见一颗好木，想拿它做个梳子送给我的夫人，我本已到了东海，却还是一心想着先回去，把它送给你。”

　　朝言看了看杨戬，这番话听得她很是欢喜，他若不是情场老手，那便是时时将自己挂在心上的，于是她接过梳子在手里仔细端详，娇俏问道：“那……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杨戬眉眼俱笑：“那你若收了我的梳子，便是我的人咯。”

　　朝言唇齿一动，有模有样板起脸道：“嚯…一把梳子就想收买我啊？我好歹也是聂府的一家之主，你若不正儿八经的上门提亲，我才不嫁你呢。”

　　杨戬眼睛一眯，故意取笑她：“哦……原来，你已经想到成亲的事了。”

　　朝言腾地羞红了脸，立马嘴硬道：“谁想了！明明是你……”

　　她还没说完，杨戬就盯着她打断道：“没错，是我在想。”

　　她对上杨戬的眼神，心里已然被怦然的幸福填满，言语已是多余。他在她的世界里，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存在，她也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以前她没碰到他，日子过得也就是个充而不实，如果她碰不上他，那她现在还是那个偶尔做做梦，却不敢相信梦会成真的她。

　　他们久久站着，仅仅是看着对方的笑眼，好似就是一生。忽然听得背后不远处有人叫道：“二哥？”

　　杨戬听声回头，始见哪吒和英儿站在身后，想来他们也是来赴宴的。英儿得了哪吒今早的信，慌忙出来迎他，却在杨戬错身回头的刹那和哪吒一齐惊呼。

　　“姑姑？”

　　“嫂子？”

　　哪吒瞪大了眼睛看着朝言，脱口而出，又好似在透过她回忆某个昔日的影子。

　　朝言猛然一听，竟十分受用，不胜欢喜。

　　她还不知面前这个人是谁，只听得他叫杨戬二哥，便侧头疑惑地看了看杨戬，杨戬一笑解释道：“哪吒是我的兄弟，他理应叫你一声嫂子。”

　　朝言“哦”了一声，了悟地点点头，本想跟他们回个招呼，却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哭腔搞得一头雾水：“姑姑！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他们……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英儿……英儿好想姑姑……”

　　面前的小姑娘泪眼汪汪地搂着她哭，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娘亲一般，哭得甚是可怜，眼泪一大滴一大滴地往下掉，看着她的样子，朝言心里竟也颤抖得厉害。

　　但朝言委实没见过她，她声声叫她姑姑，可她的样子分明比自己小不了几岁，于是她抬手先替她擦了擦眼泪，又扯出笑容道：“小姑娘，瞧你的样子，也差不多十四六岁了吧？你看我，我今年也才十九岁，你叫我姑姑委实客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占你便宜呢。”

　　英儿可怜巴巴的抬起脸，又紧紧抓着她的袖子，不可置信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就是姑姑！是不是……是不是杨戬他对你做了什么？”

　　英儿凶巴巴地看向杨戬，朝言也看杨戬，杨戬一时愣住，只好看了看哪吒，毕竟，也只有哪吒管得住她。

　　哪吒会意，上前拉开英儿，悠悠教训道：“哎呀好了，今天是你听心姨母大婚，你看看你哭成什么样子，为师在外面也站了好久了，还是快带为师进去给四公主贺喜吧，不要误了她的好事。”

　　英儿听了只好抹了抹眼泪，语气空空地点头应道：“是。”

　　东海宫内，贝阙珠宫红绸热闹，红飞翠舞稠人广众，送个礼也是要排着好长的队争先恐后的送，排到哪位神仙，哪位神仙便给守门的小仙倌自报家门与贺礼，看着此番盛况，朝言不禁低声自语，啧啧叹道：“不愧是龙宫的四公主出嫁，真是好大的排场。”

　　杨戬侧颜看她，心底不由得愧疚，片刻又漾出笑脸，将声音压的低柔：“灼灼桃华千里锦绣，等你过门，自然也是这样一番况景，我今天带你来，原是让你知晓知晓这些神仙，免得你我成亲之时，闹出些笑话。”

　　朝言反应了一下，随即对上杨戬的视线，两人相视而笑。

　　英儿瞧着这长长的队伍，心下很是郁闷。刚刚出去接哪吒时，分明并未排着这么些人，也未设人登记贺礼，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侯了这么多来送礼的人。

　　好不容易排到哪吒和杨戬，小仙倌拿出新的记名本子问他们仙籍几何，贺礼几何，等念到杨戬，朝言差点吐了血。

　　候在门外的小仙倌清音通报，拖了长长的尾音：“哪吒三太子着玉如意一对，昭惠显圣二郎真君着送子桃一对，临贺。”

　　气氛微妙，前面的人听到送子桃三个字不禁侧目，掩嘴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朝言无奈抚额，立马拉了拉杨戬袖口，低声娇怪：“你寻的宝物就是这个？你居然送送子桃给姑娘家？你送就送吧，还只送两个，你是不是傻啊？”

　　杨戬一脸无辜：“不是送给四公主的，是送给她夫君的，我看那央昀一心想早生贵子，我自然要投其所好了。”他又一拍脑门，甚是懊恼，“哎呀，你说的对，我应该送个百八十斤的。”

　　杨戬说完便牵了她的手，若无其事地跟在哪吒后面进去。天诶，看着杨戬这般没皮没脸的样子，朝言不得不自惭形秽，有人说脸皮薄的怕脸皮厚的，脸皮厚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怕没有脸皮的，果真如此。

　　他们终于见到了东海四公主，哪吒进门便开始道喜，但首先迎上来的女子却不是新娘子。她面容姣好，气质不俗，眼底尽是笑意，欣喜之余似有一丝矜持，明眸大眼就那样直直看向杨戬，除了杨戬再看不进别的东西，虽看得朝言心里阵阵不悦，倒也不悦得不动声色。

　　朝言僵着笑，看她拉住杨戬便盈盈叫道：“二郎表哥。”

　　杨戬一怔：“八妹？你……”

　　八公主轻描淡写地笑道：“哦……我父皇云游回来，心情大好，于是终于肯让母后放我出来走走了，刚好撞上四公主的喜事，我便来了。”

　　众人闻声看到杨戬的同时，终于看到了朝言，又是一阵惊呼。

　　“寸心？”

　　“嫂嫂？”

　　听心眉心微皱，眼里渐渐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气，杨婵也是一脸惊喜，却带着淡淡笑意。

　　杨戬早已指着杨婵悄悄告诉朝言，那是他的三妹，也是唯一的亲妹妹。她那声“嫂嫂”叫得自然，朝言虽也听得舒坦，但这些神仙是怎么了？他们…好像都认识自己。

　　八公主这才注意到杨戬身旁有一位女子，定眼望去，也是一惊：“表…表嫂？”

　　八公主双手一抖，恍惚道：“听他们说，表嫂…不是死了么？”

　　朝言一时语塞，场面僵住，便主动回以微笑：“先人已逝，我叫聂朝言，只是一个凡人，随二郎真君前来沾一沾四公主的喜气。”

　　这个场景杨戬早已想到。他必然要娶她，总不能偷着娶，她就是寸心，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

　　于是他主动牵了朝言的手，对众人说道：“没有什么先人，她就是我的夫人，本君和内子，前来恭贺四公主大喜。”

　　杨婵低低一笑。听心想问个明白，却被杨婵按住，杨婵使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待会儿会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八公主似了悟道：“哦…原来是个凡人啊…夫人？你们成亲了么？”

　　杨戬一笑：“日子还未挑好，总还得看寸……朝言的意思。”

　　杨戬说着便把目光低向了朝言，接着拉起她的手，把她拽近一点，又道：“我倒还没有问，你可否愿意嫁给我这一无所有的人？”

　　朝言惊讶得说不出话，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在人家的婚礼内，他这是……逼婚？不过他一脸柔情，语气温和，委实又和逼婚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朝言正不知怎么回答，不争气的是，她此刻腿竟抽了筋，双腿一颤低头软了下去，杨戬一手将她撑住，缓缓拉起，并不放开，大喜道：“你这是…同意了？”

　　朝言张了张嘴，本想解释她不过就是一时抽筋，但看着众人，又思忖一番，缓缓扯出了笑容。此时除了杨婵淡定自若，面露微笑，其他人也都半惊半惑。

　　“我原以为，二郎表哥近日是在忙些三界大事，原来……是在给我们寻嫂子啊。”八公主垂下眼，面露恍然。

　　杨戬再次笑道：“这自然也是一番大事，还是我杨家的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