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琪哲本想去西海找寸心，但一想，是时候尽快迎娶她进门了，要筹备起这桩婚事，便转道回了南海。

　　于是这些天，寸心都守在西海，虽未和琪哲见面，但她已知晓琪哲的心意，琪哲日日都差了人来送信，一早一晚地分至送到，寸心也是每封都要回的，比如她正提笔写到：“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琪哲独坐在屏风前，他披了件如霜的雪色衣袍，微风拂过他长长的黑发，吹起了他宽广的长袖口，隐隐约约地露出一道长长的，别人从未见过的骇人的疤。

　　他已出门张望过好几回，不由得猜想今日寸心的回信怎么还没送到。

　　他左盼右盼终于看见有人过来了，他理了理衣服，主动站起来迎上前几步，露出悦色：“信呢？”

　　“啊？不是，是来了位天庭的仙子，说是找你的，属下来请将军过去。”

　　“仙子？哪位仙子？”

　　这位属下显得颇为兴奋，立即脱口说道：“嫦娥！穿得一身白，冷冷清清的，长得好看极了。”

　　琪哲却有些失落，毫无波澜地冷冷吐出一个字：“哦……”

　　他的属下知道他在等西海三公主的回信，只好半打趣地弱弱问道：“将军要不先过去看看？说不定回来，将军就能看到三公主的回信了。”

　　琪哲眨眨眼，思虑片刻说道：“恩。”

　　走到南海殿外，他微眯了双眼，看到接引桥旁侯着一个人，那个仙姿佚貌风采出尘的人便是嫦娥了。

　　“请问嫦娥仙子到南海所为何事？”

　　嫦娥美眸一收，转身漾出朗朗笑意，盈盈一拜后，把帖子凑到琪哲面前：“天庭要开神花会，嫦娥奉王母之命前来请元帅上天参会。”

　　琪哲接过帖子缓缓打开，扫了一眼便合上帖子，平静说道：“有劳仙子。”

　　嫦娥微微一笑，这时却有人颠颠儿跑来递给琪哲一封信：“将军，三公主的信给您送来了。”

　　只见琪哲拆开那封信，看到信中的话语，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似乎立马从两泓万年结冰的冰湖，化成了春风流转的碧水，微微扬起的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的痕迹。那信笺上还附了一片杨柳枝叶，琪哲抽出那片枝叶，将它放在了自己的怀里，又将信重新塞进信封里，交给那前来送信的小厮，让他把信放回自己的房里，虽然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但嫦娥还是听得分明。

　　“神花会快开始了，请陆正元帅快随小仙前去吧。”

　　琪哲收紧目光，点头回应，是如此的平淡疏离，看来他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自己。

　　琪哲又见嫦娥愣住，只好双手合礼，提高了声调说道：“还请仙子带路吧。”

　　嫦娥微顿，随即回道：“哦…元帅随我来。”

　　他们一路无话，捻了诀去往三十三重天。

　　杨戬早早地来了梦昙所在之处，为了方便众仙赏花，他在远处搭了临时的观台，此时他正站在这里守候着梦昙在盛开前所结的第一滴菁露。

　　沉香上次说带了小玉来看梦昙，很多时候，他都很羡慕沉香，世间好景，有一人执手相看，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他空空地望着梦昙，自己这些年似乎也傲不动了，也没有什么可傲的了。这么多年，他对于嫦娥那份的朦胧，竟渐渐消失，对于寸心的那份爱则，倒是日久弥坚。

　　但他好像慢慢意识到，自己所拥有过的东西最终都离他而去。他从未想过，那个曾经不顾后果救他的人，也奋不顾身以命相护的人，也曾依偎在他怀里的人，将要和自己情断义绝，相逢陌路。他竟悚然间觉得自己正如英儿所说，不懂人情冷暖，人心珍贵，不过只虚长年岁罢了。

　　那日在东海，看到她对着他嫣然施笑，才发现自己千年来竟从未珍惜过她的音容笑貌。其实自从西海一别之后，他的心好像就死了，也就狠了起来，于是他没有别的心思，只想天规早日得改。如今重逢，心思竟活泛了，那是他在嫦娥那里不会动的霸道的心思，他对她，总是这样霸道的。

　　爱一个人也许没有理由，他只知道，他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时，他很生气。他将这番心思告诉过老大，老大笑话他，说这叫吃醋。

　　心里阵阵钝痛起来，为什么她离开多年之后，才惊觉自己爱的是她？奈何她的眼神里却已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天际晞微，朝水初凝，渐渐地，梦昙在幽深处闪出一抹亮色，似乎马上就要盛放，花被片上缓缓地积聚出一滴晶莹欲滴的菁露，杨戬飞身过去，拿出王母给的葫芦石瓶，小心翼翼接住。

　　在这菁露滴进石瓶的那一刹那，突然响起了声势浩大的凤鸣声，直击杨戬双耳，令他不由得一战。他还没反应过来，本来含苞欲放的梦昙突然失去了神采，由枝叶到花苞都变成了黑色，从里面闪电般飞出一个体型庞大的雪白的物体，它咆哮疾驰而过的一瞬间，杨戬顿时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寒意。

　　“大胆杨戬！竟敢私自触犯梦昙，解开梦昙神印，放出上古雪凰！”

　　杨戬惊住，转头看到王母神情威怒地看着自己，众仙也都出现，都发出不可置信的惊讶声，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太上老君颤抖着痛心疾首道：“这雪凰鸟可是凤凰所育的九雏之一啊！它所拥有的混沌之力本能瑞照苍生，但它性情狂躁不通神性，反使天寒地霜万物成灭啊！所以这才被封印在这梦昙之中的啊！”

　　什么？怎会如此？自己竟从不知道，王母从未告诉过自己这层缘由，自己也不过是取了梦昙的一滴菁露，怎会放出雪凰鸟，难道这滴菁露，就是雪凰的封印所在？

　　“杨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查看雪凰的踪迹！”

　　杨戬这才醒过了神，他看了看众仙，如此说来，抓回雪凰最是要紧。

　　他立即踏了云亮出三叉戟，一路朝雪凰的方向追去。

　　琪哲随嫦娥刚到此处，就看到这样的一幕，他站在这临时搭出的观台上，打量着这场神花会，心下疑惑，他一时也看不出这其中有何端倪。

　　众神都急作一团，他突然想到，雪凰有散雪成灾之神力，所到之处滴水成冰，如果四海就此冰封，那将是一场毁龙灭族的大难，他得把寸心安置出来。

　　他来不及多想，捻了个诀去西海，嫦娥眨了眨眼，神色微惊，一时未曾从他的离去中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