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寸心觉得仿佛都像是自己的幻觉，脑中不断浮现方才那一幕，心中慢慢升起没来由的气愤——他竟如此失礼，他既已对嫦娥有情，就不该与自己拉拉扯扯。

　　她不知不觉地就回来了，看到嫦娥闭着眼睛坐在琪哲床边，心想她许是有些乏了，寸心便想叫了她去听心那里休息一会儿，但上前叫她她没反应，摇她也是没反应，她这个样子，倒像是精魂出窍。

　　出窍这样的法关，最忌他人妄自触犯，寸心便不敢继续动她，刚转身准备出去打水，竟听嫦娥在背后叫住了她：“三公主。”

　　寸心闻声转头看她，嫦娥正朝自己盈盈笑着，寸心说：“哦……刚刚以为你累了，想叫你去听心姐姐那儿休息一会儿的。”

　　嫦娥提起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依旧保持着笑容，气若幽兰地吐出一个好字。

　　看着嫦娥离去的身影，寸心有些纳闷，但转念也许是自己想错了吧，总之没有什么好深究的。

　　“嫦娥姐姐。”嫦娥刚出来没多久，就听杨婵在侧旁叫住了她。

　　嫦娥缓缓上前，轻声回道：“之前有事绊住了，我刚想去找你呢，许久未见，可别来无恙？”

　　杨婵低头笑道：“沉香也长大了，用不着我操什么心，一晃……他竟也快要做爹爹了。”

　　嫦娥说：“是么？真是可喜可贺啊，你明明还是那样白齿青眉，却快要做祖母了。”说完她们都互相半掩了嘴欢笑。

　　杨婵突然看着嫦娥问道：“那你呢？天庭寂寞，你不打算找个体己的人？”

　　嫦娥低头垂眸，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快了。”

　　杨婵没太听懂，她疑惑地看着她，嫦娥随即扯出笑脸：“玉帝交代的事小仙已经办妥，我先回广寒宫了，你帮我向三公主四公主道个别，过几天，我还会再去寻你的。”

　　杨婵微微点头，目送嫦娥离去。

　　屋中以沉香为引，香气幽深让寸心渐渐宁神，她替琪哲紧了紧被子，坐下后双手撑在琪哲床边，愣愣望着他出神，脑海中不经意间闪过他多年来逗自己开心的片段，忽而就漾出了笑脸，眼前的他呼吸匀称，四周寂静无声，她开始感谢着这一刻的静好。

　　她自顾自地浅浅一笑，喃喃自语：“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你若能快点醒来，我们也能快点去二伯那里，见过他老人家，让他同意我们的事。我想着到时候一定要穿你送我的红色罗裙，因为你说我穿红色最好看了，虽然见长辈穿红色有些招摇，但是二伯一定不会计较的，你说对么？”

　　“你说二伯也真是的，怎么丢下你就走了，他若是在啊，我们就可以当着几位叔叔伯伯的面，拟了婚书，定个好日子，嗯……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不过……八月十五…好像有点太远了……反正你马上要醒了，不如等你醒了你定吧？”

　　“你说我救了你，其实…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这些年来，海里的人都只会落井下石，你却日日都来陪我，护我周全，哄我开心，也知道我为什么会难过，你说你那么好，为什么我以前就没有发现呢……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是你救了我。”

　　不经意间，寸心似乎看到琪哲的手动了动，她很是惊喜，便随即叫了琪哲几声，但之后他却再无回应。她枕上自己的手臂，轻轻哼起了小调，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寸心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寸心醒了醒神，站起来朝外张望，远远地见一群夜叉抬着金箱，敖广捧了样东西，旁边还跟着一名值官，一脸高兴地正和敖顺朝这边来。

　　“哈哈……寸心呐！刚刚天庭下旨，平鲛一事，琪哲天生神力有架海擎天之修为，升入天北四圣之部，上赐了南海之滨西溟坝上府邸一座，世间各异珍宝千钟啊！哈哈……”敖广眉开眼笑，话语间亲厚无比，“琪哲如今还没醒来，但你父亲已向我说明你二人之事，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琪哲既是可造之材，又待你情深义重，大伯自然会成人之美！本王和你父亲已将此事告诸四海，待贤侄一醒，你俩便可择日结亲呐。”

　　寸心看了看敖顺，敖顺正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寸心便向敖广低头笑笑表示礼节：“多谢大伯。”

　　敖广让人摆好天庭赏赐的这些东西，又再寒暄了几句就说和敖顺还有正事要处理，敖顺走前拍了拍寸心，便挥袖得意而去。

　　寸心摸了摸袖中的鲛珠，露出浅浅的笑容，是那样地柔和。

　　“寸心姐。”

　　寸心闻声抬头，是杨婵来为琪哲疗伤了。

　　她起身让出空间，微笑示意。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杨婵功成收起了宝莲灯。

　　“多谢。”寸心向杨婵道谢。

　　杨婵叹了口气，望着已经摆出屋子的赐礼，心中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寸心姐，你与我二哥虽……多年未见，但总有些情分在的。”

　　寸心平和说道：“以前是我不够潇洒，我不想再作茧自缚，既已两不相欠，还追究着情分做什么呢。”

　　两人一时无话，寸心找了话头问道：“对了，听说他向嫦娥提亲了，他和嫦娥有没有定下什么时候啊？”

　　杨婵只是摇摇头，眼神悠远，微笑着并不说话。

　　寸心看不懂她的神情，正不知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听得听心打破了气氛：“可真是恭喜你啊！找得一个如意郎君。”

　　听心进来打趣着寸心，笑脸伴着话语就这样走到寸心身边。

　　“东海这会儿可是热闹了，各路山神水君，听说你西海三公主的亲事，都巴巴地来给你送礼呢，敖顺叔正在大殿接待，我呢就来你这儿先给你道喜咯，不然估计待会儿那些人来了我就挤不进来了，哈哈……”

　　寸心嘴角微翘，含着若浅似深的笑意，其实她知道，这些人哪里是来给她贺喜，不过是看琪哲刚被天庭敕封，想来巴结个彩头，不过人情冷暖她早也看透，倒不必真去计较，只是心里倒真有一事不太明白，便突然问道：“不过，天庭一向对龙族不怎么上心，前几天琪哲平鲛凯旋，天庭也都没动静，怎么这会儿倒想起传了封旨。”

　　听心招待下来传旨的值官时，其实已听说是嫦娥复命时向玉帝禀报了南海之事，玉帝便得知了四海内出了琪哲这样的人物，二郎神并未多加施手，他便自降妖鲛，大为赞赏。但她不能让寸心多心，她自己也不愿多想，便这样回道：“天庭现在下旨也不晚呐，天庭那么多事，处理总要有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