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莘羽下山

　　利剑一般的风雪吹打着少年的背脊，把他的斗篷紧紧的固定在他背上，此刻他的背上已经积累的很厚的雪，可是他却没有抖掉，因为这层冰雪就像一层坚实的盔甲，保护着他瘦弱的身躯，同时还隐匿了他的踪迹，此刻，即使有雪鹰从他头顶飞过也不会发现他。

　　凌乱的冰雪遮住了他的面容，可是看他步伐沉稳，似乎风雪对他没有半分影响。如果仔细看去，能发现他的胸口仿佛升起一团蒸汽，时刻融化着覆盖到他胸前的冰雪。心脏的正常跳动，为他的身躯提供源源不断的热血，让他抵御这极度的寒冷。

　　这个没有与眼前的蛮族青年们对上，在离他们不远处及时调整前进路线，避开了这群蛮族青年。不然的话，若是让外人看到他从大雪山下来，无论他是什么人，恐怕都要被山下的各族给留下，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大雪山根本就无法生活，会出现在这雪山深处的人，要么是三年一次的召选者，要么就是山上的那位隐居者。

　　显然他都不是，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很特殊，他的名字叫华莘羽，今年十六岁。不过他还有一个被叫了十五年的名字——古格尔·翰·莘羽。

　　莘羽正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一年前进入大雪山，但是他却没有被风雪给掩埋，而是凭借惊人的意志经受住了大雪山的考验，坚持到了山顶。

　　回望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蛮族青年。莘羽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自己的身影。

　　他是独自一人偷偷攀登大雪山，因为还没有到约定的三年之期，所以攀登雪山是不被允许的。可是莘羽实在是在部落里待不下去了，他再也忍受不了被人称为废物，再也忍受不了被人叫做古格尔·翰·莘羽。所以他决定违逆大雪山的意志，哪怕是可能葬身在大雪山上，他也要去试试。

　　那个时期，整个［西格拉里］就只有他一个人，陪伴他的是一串很快就被风雪给掩盖的脚印。每当风雪一遍又一遍的袭来，如一柄柄锋利的短剑刺向他原本就瘦弱的身躯，他便咬紧牙关，抱着必死的决心一步步向雪山上走。或许是大雪山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暗中守护着这个少年，到了最后，莘羽发现他竟然登上了山顶。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实，看起来就好像是被风雪吹到了山顶。

　　来到了山顶他的征途才完成一半，而后面的一半更加困难，前面或许可以凭借强大的毅力坚持下来，而后面却不会以他的意志而发生改变。因为他现在面对确是一扇门，一扇已经紧闭了五十年的大铁门。

　　铁门的后面有一座冰雪宫殿，宫殿大气恢宏，全部由冰堆砌而成。而宫殿里住着一个老人，名为乌尔巴云·雷诺，在蛮族的语言中，“乌云”是智慧的意思。这个老人不负他的名字，正是他们蛮族最有智慧的一个长者。

　　莘羽紧盯着面前的铁门，斑驳锈迹的铁门被冰雪封住，晶莹剔透，上面一个个拳印清晰见，每一个都有碗口那么大，深约两寸。莘羽知道，这些拳印都是近五十年中雪洲最勇猛的勇士们留下来的，那些人都被族里长辈寄予厚望，他们或天赋极佳，或刻苦异常，可是他们这些勇士面对这扇铁门，全都铩羽而归，而莘羽明白，他们和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见到这个大雪山智者，并拜他为师。

　　可是莘羽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高深的修为，只有一颗钢铁一般的心，和冰雪一般的意志。

　　莘羽一直在铁门外等候了五天，风雪消耗了他全部的能量，极度的寒冷冰封了他的身躯，却也让他的意志更加坚定。

　　第一天，他仍然可以从包裹里取出一些坚硬如冰块的肉干补充能量，抓一把冰雪塞进嘴里，用体温把冰雪融化成水，这里的冰雪要比寻常的冰雪冰点低许多，凝结成的冰块可以和普通的铁剑相克，莘羽的牙齿都要被咯坏了，可是他依然注视着铁门，冻裂的嘴唇红的发紫，他一言不发。

　　铁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好像里面根本就没有人。

　　等到了第三天时，他连坚硬的肉干也已经吃完了，只能嚼些冰雪充饥，寒气由内侵入他的躯体，几乎让他全身冰冻，莘羽甚至怀疑，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敲他一下，他就会像一尊冰雕一样碎掉。

　　铁门还是没有动静，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智者不先开口，他没有资格先发言。

　　日子依然如故，他在冰雪中被冰冻，被冷风打磨，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冰封了。

　　等到了第五天傍晚时，沉寂了五天的铁门终于发出了它的第一个声音。

　　“雪山下的来客，你叫什么？是什么样的事让你冒着被大雪山惩罚风险来到我的门前？”铁门里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雪山里回荡良久，就好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喊。

　　此时莘羽的嘴巴和咽喉早就冻住了，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眨了眨眼，快速回过神，他知道这个声音就是他要找的那个雪山智者发出的，他努力驱动自己的右手，摸到咽喉，使出仅余的一点源力，融化了冰雪。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可以发出声音了，只听他缓缓的说道：“华……莘……羽。”

　　声音沙哑，好似金属摩擦冰面。

　　不过铁门里的人却听清了，还从中听到了坚强的意志。沉寂片刻，只听铁门里的那个声音说道：“雪山下的少年，你可知道你已违逆了大雪山的意志？”

　　莘羽明白老人的意思，按照规矩，雪山下的求学者应该一年以后才能进入大雪山，可是他很清楚，到了那个时候他肯定不会被族里人允许。

　　“我有不得不来的理由！”莘羽咬牙坚持道。

　　“说出来？让大雪山决定是否原谅你。”

　　“我不想再被人称为废物，我也不想把命运交在别人手里。”这是莘羽内心深处的呐喊，巨大的声响在雪山上回荡，积雪发出“吱吖”的响声，让人感觉随时会滑下山去。

　　铁门内恢复寂静，过了良久，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老狮子林恩家的小辈吧，虽然老夫一直不下雪山，可是对于我族的年轻一辈还是有些了解，你有一个古老且高贵的姓氏——古格尔·翰，为何不报上来？”

　　“不！”莘羽努力喊道:“我叫华莘羽，和古格尔·翰没有关系！”

　　铁门里又没了声音，或许连睿智的乌尔巴云都想不到，为何一个少年要坚持抛弃自己高贵的姓氏？不过这些显然不是考核的内容，雪山的智者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姓氏就拒绝或者接受一个弟子。

　　“那么少年……你是为何而来?”铁门里的老人问道。

　　这一刻，老人的声音发生了一些常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莘羽看着铁门，思量片刻，答道：“世人只知道乾坤大陆青云阁学识渊博，通晓古今；星云社的观星术算无遗策，知晓未来，可是我却知道，我们大雪山的乌尔巴云·雷诺智慧无双。”

　　“所以，我来到此地只为寻找让我强大的力量。”

　　听到这儿，铁门里发出惨淡的笑声，好似乌鸦一般，过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再次说道：“古格尔·翰，你如果是为了力量而来，那么就用尽你的全力打铁门一拳，如果你能破开它，我就答应指导你修行，如果做不到，立刻下山！老夫不在无能之辈身上浪费时间。”老人的声音顷刻间严厉了几分，好像连整个雪山都为之一振。

　　莘羽没有动，他很清楚，在这种寒冷得源力都能冻结的地方，仅凭肉身的力量连族里力量最大的勇士都只能在铁门上留下一个两寸深的痕迹，更不要说他那不完整的力量了。

　　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和他人的目的不同。

　　“雷诺先生，我刚才已经说了，先生的智慧足以媲美青云阁的百里无咎，而莘羽认为，智慧是最强大的力量？所以……莘羽此次冒死登山，只为学到雷诺先生那比大雪山还高的智慧。”

　　“哈哈，哈哈……”铁门里突然传出一阵癫狂的笑声。

　　“五十年了！五十年了！我蛮族终于又有俊杰出现了，智慧才是最强大的力量！那些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到现在还不明白五十年前那场战斗我们为何会失败！”

　　莘羽不知道里面那位雪山智者怎么了，可是他有预感，自己或许能够成功。

　　过了很久里面的老人才平复心情，可是他的内心的意志已经被唤醒，血液已经开始重新流淌，五十年的苦苦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啊！乌尔巴云·雷诺恨不得立马就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全传给莘羽，因为他已经等不了多久了，命运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

　　“古格尔·翰·莘羽，老夫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但是你必须答应老夫，将来为我蛮族的崛起而战斗，因为那也是你们古格尔·翰家的使命！”　雷诺边说话，边暗中向莘羽传力量，他能感觉到，门外的少年即将要被大雪山给打败。

　　“我不是古格尔·翰·莘羽，所以古格尔·翰家的使命和我无关。”莘羽出乎意料的坚持。

　　“不！少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相信我，你的姓氏使得你要背负起你的族人的崛起，你逃不掉的。”雷诺非常肯定的说道。

　　莘羽突然问道:“既然先生一心希望蛮族崛起，那么五十年过去了，先生为何就是不肯下山呢？雪洲人民都知道雪山智者智慧无双，你如果肯下山，那么蛮族崛起不是指日可待吗？

　　“哎……”老人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你自己进来看看吧！”

　　话音刚落，封闭了五十年的铁门冲破冰封，碎冰落地，铁门缓缓打开。

　　气势恢宏的冰雪宫殿里端坐着一个老人，白发苍苍，面容枯瘦，与整个宫殿形成强烈的对比。

　　莘羽心怀忐忑，慢慢拖着步子走近这个传说中的智者。

　　可是……

　　“先生！为什么？”莘羽靠近雷诺的一瞬间，突然激动的叫喊起来，他从未如此失态。

　　“为什么？这一切不是真的，对！不是真的！”莘羽不停的摇头，努力让自己忘记眼前的景象。因为他无法接受蛮族的智者，雪山的守护者居然没了双脚。

　　蛮族崇尚强者，追求顶天立地，征战八方。可是现在他却看到他们的智者根本就无法站立。莘羽无法想象，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会给蛮族带来多大的灾难。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吧！”老人神色黯然的说道。

　　“我在五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双脚，根本无法站立，更不要说行军打仗了。”

　　“可是，你知道为何我们族人生存条件如此恶，工具如此落后，仍然能够屹立六洲千年不倒，第一劲旅的威名无人可撼动吗？”老人激动万分，声音颤抖不止。

　　“因为我们有我们的英雄给我们指引，有我们的英雄给我们勇气，只要英雄还会诞生，我们便不会被打倒，即使有过一时的蛰伏，用不了多久，在我们英雄的带领下，我们会再次让乾坤大陆的人族见识到我们的重生。

　　“但是少年你要知道，一个不能行走的人如何成为一个英雄，即使大家承认他，那么这个英雄也不是完整的，就像五十年前一样，我们会失败。”

　　“所以，你必须成为我们的英雄，然后带领蛮族走向辉煌！”老人猛然睁开双目，褐色的眼眸中好似要射出剑影。

　　莘羽不想背负古格尔·翰家族的使命，他甚至讨厌那个给他带来无尽痛苦的家族。

　　雷诺却相信莘羽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使命，所以他没有立刻要求莘羽表明自己的理想。只是收下莘羽，悉心教导。

　　冰雪宫殿里珍藏着许多书籍，莘羽用了一年的时间疯狂的去汲取知识。可是读万卷书还需要行万里路。原本是要在大雪山上读满两年的他，才过了一年就被老师雷诺给赶下了山。

　　莘羽十分不解。在夜晚来临时，雷诺指着星空对他说，星相有变，六洲即将有所改变，蛮族也不无动于衷。

　　雷诺答应让他下山游历，但是他必须承诺在启辰两千年之前赶回来，不然就会错过蛮族的崛起，莘羽问他为什么要在那一年回来，是因为达慕斯大会吗？

　　雷诺只说了一句:那是历史的必然。

　　莘羽再三询问，雷诺不再多言一句。莘羽暗中下决心，到时候决不会回来。

　　在雪山上学习才一年的他，踏上了游历的另一段人生，也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段。

　　莘羽离开大雪山时雷诺给了他两本书，一本是《游侠手册》，另一本是《六洲拾遗录》，后一本记载了很多拥有高超技艺的六洲家族，他游历的任务之一就是去这些地方学习先进的工艺，或者和他们建立联系，为日后雪洲崛起作准备。

　　莘羽摸了摸怀里的书册，心有所安，他和别的蛮族人不同，他喜欢读书，崇尚智慧。此次游历便是为了让自己头脑更加聪慧，他要向古格尔·翰家的证明，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

　　雪还在吹，一望无垠的雪地上一行脚印很快就被遮盖，莘羽没有走部落里的那条路去冰魄海峡，他从老师雷诺那里得到了更加精确的地图。

　　莘羽将要直接穿越雪原，朝着雪洲西南部的“炎路港”进发，他可以从那里坐海船直接去炎洲离幽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