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很红艳,亮堂堂的路灯已不知在何时打开,天空连绵的云总是藕断丝连,丝丝地连在一块,像是永远分不清楚似的。
眼前呛人的烟雾模糊了田柾国的眼,“砰”的一声,他被脚下的台阶绊倒,先是鼻子一痛,紧接着鲜红的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滑进了嘴巴里。
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下意识舔了舔嘴里面的鼻血,喉咙间铁锈一般的味道令他有些安心。
这是田柾国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第二年,上个月他才过了所谓可笑荒谬的十岁生日,流离失所,却被一群人趁着他睡着了绑来了这儿。
田柾国哪怕年纪还小,却绝对不可能没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
睡在路边没人要的小孩儿,自然是人口贩卖器官移植的绝佳对象。
很可笑的是,田柾国被塞在一个仓库的时候,甚至在角落里的时候看到了仓库外面的那个中年男人。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带给他噩梦的男人。
他那残暴的父亲。
可笑吗,底下的人绑人还能绑到自己的儿子。
田柾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恨还是恐惧。
他,无所谓了。
鼻间是浓烟的味道,呛得他直咳嗽。
田柾国偷了守在旁边那人的打火机,火是他放的。
不过不要误会,他把所有东西都点找了,无论是仓库里面,还是仓库外边。
他只是自救,然后顺便——
烧死他的噩梦。
他回过头,就这么望去,那边仓库的火势很大,红光几乎染透了半边天。
渔城这边实在是过于空旷,除了房子就是树林,密密麻麻的从这边几乎不见人烟。
这些年来渔城人口迅速减少,多半和今天这档子事少不了关系。
天空中纷纷扬扬地下起了灰色的雪,细碎,坠在皮肤上有轻微的灼烧感。
是烟灰。
田柾国望着明亮的火光,好像突然就笑了。
田柾国的一生,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毁掉了。
他的噩梦,大概就永远都止步在这灰烬中了吧。
林沅妤回去拿作业的时候沿途听说东边着火了,其实并没有多远,她急着去学校那边,便没怎么在意。
等她到了学校之后,在二楼往那边远远望去,居然真的就看到滚滚浓烟直冒云霄。
耳边有风声,她看得出了神,不远处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林沅妤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本子差点掉到地上。
她迅速捡起来,整理了一下头也没回就离开了。
金泰亨觉得很饿,饿得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有人从他面前跑过去,被横在地上的他绊倒。
他恹恹地睁开眼睛,刚想说声抱歉,却看到那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儿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男孩的膝盖已经被蹭破了,他却似乎感觉不到一般,深色莫名地看了金泰亨一眼,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
“那把火肯定让他们都跑了……”
“这一片好像也有他们的人。”
金泰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着男孩儿去渐渐跑远了,他吸了口气,准备继续睡着。
可没多久,他就感觉到有人戳了他的脸。
“算了,毕竟是同学……就、就当是施舍你了!哼!”
听声音像是女孩子,她似乎把什么东西塞进金泰亨的怀里,狠狠地往里掖了掖。
金泰亨的呼吸弱弱的,饿晕了头的感觉令他的眼皮格外的沉重。
旁边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响动,金泰亨疲惫地动了动手指,有一股食物的香气飘进了鼻子里,若有若无间,还有一阵双腿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了那一摊散乱的作业本。
他愣了很久,直到看清了那作业本上工工整整的字迹。
——林沅妤。
金泰亨后来才明白了之前那个男孩儿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也亲眼见到了,那些人。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响起,金泰亨脚步疯狂而急促,他在小巷中奋力奔跑,录音机里刺耳的警鸣声不断地回响。
绕着巷子跑了整整一圈,他再次绕回到了那个狭窄阴暗的地下室。
金泰亨龇着嘴,被其中一个绑匪划伤的大腿不断地流着血,他生生拔出那柄刺入了他大腿的小刀,鲜血顺着刀柄滴落在地上,他使劲儿地用鞋碾了碾地面,似乎试图擦掉地上的鲜血。
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和血腥味。
那些尸体被遗弃在那里,慌忙撤走的那些人似乎还遗落了一袋肾脏。
金泰亨强忍着胃里的恶心感,索性他只是吃了小笼包,还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一定也不知道,今天他做的这些事,最后成为了葬送他后来整个青春的元凶。
“阿沅……”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这样叫林沅妤,此后一生他便都这样叫了。
那么林沅妤的灾难是怎么开始的呢。
大概是田柾国的那把火。
烧死了田柾国的噩梦,也烧断了林沅妤和金泰亨之间的那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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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城秘闻(三)时间线:田柾国10岁,流离失所,放火从人贩子手里逃脱,导致那些人逃窜。
→9年前遭遇绑架(其实是器官移植),林沅妤11岁,金泰亨当时和她同龄,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林沅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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