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苍白

鲜血顺着额角慢慢向着下颚蜿蜒，黏稠滚烫的液体很快变得冰凉，金泰亨极力地想睁开眼睛，才终于勉强睁开了一道缝。

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阳光照射在玻璃面上，反光闪烁着却也刺眼，他眯了眯眼睛，感觉到手臂的一阵刺痛。

光影交错间他看到一个蜷缩的人影在不断地往后退，冷白的雾气横亘在他们之间，金泰亨觉得莫名的熟悉。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低沉又暗哑的声音似乎更加刺激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影又朝角落里缩了缩。

金泰亨好久都没有夺回人格主权了，他似乎都快忘了自己上一次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哪一会儿，他抬手摸了摸额角，沾了一手的鲜血。

虽然流了不少血，伤口却并不太大。

金泰亨你是……

他皱起眉头，似乎想要跟那个蜷在角落的人搭话。

可那个人却不动了，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金泰亨看不清，只能拉开一旁关紧的窗帘，然后抬手擦了擦眼睛。

而角落里的那个人——

是金泰妍。

他的神色猛然僵住，停滞的浮光掠影被鲜血染红，他的眼睫毛颤抖着。

姐姐……

姐姐？！

金泰亨的瞳孔剧烈地震颤着，他连忙走近，却看到金泰妍瑟缩了一下，竟直接紧闭上了眼睛，唇瓣微颤。

金泰亨姐姐……

他伸出的手顿在空中，当他在那一瞬间对上金泰妍的眼神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泥潭沼泽之中，明明眼前的光亮是那么的充足，他却好像处在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金泰妍的眼神令他感到僵硬与压抑。

害怕，愤怒，惊诧，不可置信……

那些情绪统统在金泰妍的眼里闪现，可金泰亨不知道在自己苏醒前，Vante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

Vante那个疯子，他对于姐姐是没有任何感情的，一旦姐姐对他产生威胁，他会做出的事情令金泰亨不敢想象。

他眼中的光芒稍稍黯淡了些许，阳光肆意地穿透玻璃窗户照射进来，他停下来，然后蹲下去。

他耷拉着脑袋，毛茸茸的脑袋仿佛被镀了层金边。

金泰亨姐姐……是我，我是泰亨。

金泰亨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他缓缓伸手，想要拍一拍金泰妍。

金泰亨是我。

金泰亨是泰亨啊。

金泰妍僵硬了很久，几秒后才缓缓从臂弯中抬起头，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看得金泰亨格外难受。

她似乎还在确认着什么，之前见到的那个金泰亨太让她心悸了，她从没见过金泰亨会有那样的眼神，会说那样的话，会发那么大的脾气……

他就好像和她毫无关系一样。

她突然就好像不认识他了。

莫大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心，烟灰缸被砸碎在脚边，她惊诧地往后退去却踩到了落地的桌布，后腰撞在桌角，疼得她眼泪都激了出来。

那个陌生的金泰亨靠近着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将一旁的台灯砸在了他的头上，鲜血滴在她的脸上，热乎着，令她惊慌失措。

谁来帮帮她，谁都好啊……

她祈祷着。

可此刻眼前的人却又不一样了，还是同样的人，可那双眼睛，却又不一样了，柔和的神色带着一丝苍白，错愕与心疼遍布了他的眼眶，他甚至还笑着，全然没了之前凶恶的模样。

金泰妍泰，泰亨……？

她尝试着喊他的名字。

金泰亨的喉咙又干又涩，充斥着血腥味，带着隐隐约约的恶心感，他前倾下身子抱住金泰妍，应道。

金泰亨……是我。

金泰亨是我。

好像有滚烫的液体从眼眶里流下来，滑落进衣袖，他无声地红了眼眶，却是连抽噎也没有。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地抱着。

两个人的身躯都是冰冷的。

今天好像连阳光都开始变得苍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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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光很不舒服。

郑号锡眯了眯眼，上前几步正要拉上窗帘，却被另一双手抓住，纤细的手指附在他的手背，他连忙缩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或者不看也能知道是谁。

曲峮仙这么大的太阳呢，关上干嘛？

她并没有在意郑号锡的动作，她耸了耸肩，恣意的神色看起来和郑号锡形成鲜明的对比。

郑号锡冷眼看她，西装裤下露出一截苍白清瘦的脚踝，桌子上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他打开，看见秋筠发来的短信。

曲峮仙瞥了一眼，带着玩味和调侃。

曲峮仙小妹妹找呢？

郑号锡的嘴唇紧紧抿起，他冷冷地看她一眼。

郑号锡别把歪心思用到我的身上。

郑号锡我之所以会答应和你合作，只是我私人意愿罢了。

曲峮仙嗤笑起来。

曲峮仙你什么时候这么冷漠了，对着那个小妹妹不是笑得挺好看吗？

她轻挑地将食指抵在他的胸口，却被他无情地拍开。

郑号锡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光明的。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光明的。

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装一装那所谓的光。

哪怕他并不是。

他仅仅只是漆黑夜晚的一阵风罢了，转瞬即逝。

曲峮仙上次交流会上，金夫人好像对你蛮有意思的。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郑号锡的身上，似乎是试探，又似乎无意。

而陌生的称谓令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林沅妤的面孔却在脑海里迅速闪现。

他没什么表情。

郑号锡我不记得了。

他云淡风轻地盖过去，只是摆弄着手机，给秋筠回着短信。

良久，他听到曲峮仙轻笑了一下。

曲峮仙不记得也正常，我看你当时都没把眼神放人家金夫人身上。

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曲峮仙郑号锡，你看着我。

她很少他的全名，总是像开玩笑一样叫他郑先生，兴许是她小时候就爱这么叫，郑号锡虽然厌恶却也习惯了。

他愣了一下才抬眼。

曲峮仙嘴角扬起，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曲峮仙要想重建郑氏帮助我们曲家，就得先清楚一些事情。

她挑了一下眉，看向了窗外，光线充足的室外街市正按部就班地运行着。

曲峮仙A市没有信仰，仅仅是金钱与欲望，就能让人大快朵颐。

曲峮仙当然也没有爱情，寻求刺激而包养情人这种事情倒是更为常见一点。

曲峮仙当然，只要有钱和权，那也足够了。

曲峮仙懂了吗？

她一字一句都是再为正常不过的话了，所以糜烂的一切，A市都存在着。

“这不再是你仅仅靠着伪装就能糊弄过去的小镇子了。”

她冷不丁投下这一句话，郑号锡却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这次选举肯定会有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等着看看吧，已经有很多人在暗地行动了。”

手机再一次震动，秋筠回了他的消息，可他却没有马上打开来看。

他抬头望向天空，压抑了很久的烦躁沉闷心理又开始作祟了。

啧，这阳光，还真是碍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