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毕忠良等人站在江边，看着已经驶出一段距离的小船，阿四在他脚边激动的狂吠着。

月亮不知何时藏匿到云层之后，渡口的岸边此时漆黑一片，那一条宽阔的江面在黑夜的映衬下恍若一张黑色的灵布，散发着阵阵不详。刘二宝和几名特务跳上近岸的一艘船，飞快的向那边追去。

毕忠良立刻命令特务向船上开枪，子弹在黑夜的掩盖下失去了准头，但开枪的速度十分密集。许多次，在那条狭窄的小船上护着柳美娜的唐山海，都能感受到子弹贴着他的头皮惊险的擦过去。

陶大春举枪还击了两下，只听岸上一声惨叫一个特务中枪跌入江中。岸上的子弹不过停了片刻，便更密集的扫射过来，船上的三人赶紧俯下身，几乎贴上船底。

“这样不行！你得先撤！”陶大春一边躲闪一边说到。

柳美娜吓得浑身发抖，泪水涟涟的拉住唐山海的手，眼中写满了不舍，却还是催促道：“山海，你走吧，别管我了。”

正说着，岸上又是一轮新的扫射，一颗子弹猛然击中油箱，里面的油迅速涌出。船的动力明显变得不足，渐渐慢了下来。

身后刘二宝的小船追的更近了，刘二宝对着前面船上几团模糊的黑影猛地开枪射击。柳美娜一惊，奋不顾身地扑倒唐山海，子弹击中了柳美娜。她发出一声悲惨的痛呼，倒在了唐山海的怀中。

唐山海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在他怀里散开，他探手向下一摸，拿到晦暗星光下一看，是一大片暗色的血迹。

“别犹豫了，再不走就就真来不及了！”陶大春焦急的喊着，见唐山海还没有动作，咬了咬牙跳下船，一个猛子向刘二宝那条追魂夺命的小船游过去。

唐山海一手抱着柳美娜，一手尽力掌舵前行。柳美娜的脸色苍白之极，再也没有往日杜鹃花般的艳丽颜色，她眷恋的看着唐山海，不忍让视线错开哪怕一瞬。

“山海，我是不是要死了？”

唐山海分神去看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到，“别胡说，你只是伤了肺，上了岸我就送你去医院。”

柳美娜已经哭不动了，可是泪水还在机械的流着，像要把她对唐山海澎湃的爱全都流干，“山海，你走吧，我知道你带着我是肯定走不了了。可你要是丢掉我，一个人肯定还能逃出去。”

唐山海又何尝忍心再欺骗她？只是坚定的说：“我不会丢下你的。”

柳美娜突然笑了，眼中满足的光充盈着，“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要是你真心爱我，就给我一枪吧。我不想落在毕忠良手里，会生不如死的。”

唐山海震惊的望向怀中的柳美娜，他接触过很多将死之人，无一不是祈求上苍网开一面，给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可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却有勇气求死。原因很简单，唐山海一下就猜出来了，她是害怕受不住酷刑，把他唐山海招出来。

好像在这一刻，唐山海才真的重新认识了柳美娜，明明那么柔弱无措的蒲柳，却因爱生出万丈勇气。

似乎看出他的犹豫，柳美娜继续忍痛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我不要你跟我一起死。我反正是活不成了，能为我最爱的男人而死，我觉得这辈子，值了。”

　　唐山海感动地看着柳美娜，将她搂紧。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没有一丝哄骗地对她说：“对不起美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柳美娜握着唐山海的手，缓缓把枪抵上自己的胸膛，她最后眷恋的看了唐山海一眼，“山海，来世我一定早点遇见你。我们躲开战争，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结婚生子，美满的过一辈子……”

接着，她亲手扣动扳机，未完的话音噎在嗓子里，眼睛瞪大望向漆黑的苍穹，抓着唐山海的手猛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