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日正午，泛冷的阳光被挡在厚厚的窗帘外头，你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开亮了台灯。

你坐在台灯下打开怀表，那指针像心脏一样在不停地走动。你带上纯白的手套小心而专注地为怀表添油，像一名称职的表匠。然后把金色壳子的怀表放在了台灯下的一小片光影里，细细端详起来。

怀表的齿轮严密而细致，一看就是法国的上等货，表壳上的镀金光可鉴人，丝毫没有岁月的痕迹，显然怀表的主人是十分爱惜它的

这只怀表是唐山海母亲的遗物，唐山海临行前郑重的把它交到你的怀里，他说“阿婉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你就带着它嫁给我，我要是回不来你就用它给我立个衣冠冢吧”

其实他跟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姨母早就听说南京城战乱的消息，给你写信让你回家，可你却执意要在南京等他回来

可你度日如年的等了小半个月只等来一纸阵亡通知书，你却不相信，疯魔了般要去前线寻他，还是姨母见你迟迟不回家，来南京寻你才拦住了你

你被姨母强行带回了苏州老家，你怀着一丝侥幸在苏州又一直等到次年六月，从隆冬等到末春还是音讯全无，这下你终于相信挚爱的恋人已经战死

你终日以泪洗面，几欲轻生，就在这时姑姑沈秋霞找到了你，你这才知道原来你幼年丧父少年丧母，是因为你的父亲母亲都是地下党工作者，你的父亲是在一次任务中不幸暴露被敌人给杀害了，而你的母亲则忍痛将你抚养到六岁后，也在为你父亲报仇的一次刺杀行动中不幸被捕身亡

而你现如今的代号“山鬼”正是为了呼应的你父亲和母亲的代号，你父亲的代号叫做“河伯”你母亲的代号叫做“湘君”

姑姑对你阐明利害，好言规劝，终于让你心中燃起报仇雪恨的决心，同时也燃起生的希望……

这时敲门声忽然响起，你陡然一惊，遥远的思绪瞬间拉回，“请进”你一边说着一边抽过一份文件装作随意的翻看

黄铜的把手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声音，你抬起头却愣住了，眼前这这玉树临风，龙章凤姿的男子不是唐山海还有哪个？

你盯着他手上拿着的资料默了一瞬“唐队长怕是走错了，机要室在隔壁，我这里只收案犯的档案”

唐山海眼梢一瞥，看见了桌角你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怀表“阿婉，你瘦了”

你眉睫轻颤，暖黄色的灯光在你的眸子上投下一方阴翳“唐队长有这会时间还不如去关心下唐太太”

“婉兮，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当年确实是受了重伤，我以为我不行了才拖朋友给你送的信，谁知道我在军区医院躺了半年多竟然死里逃生，我也不是没回去找过你，但你已经走了”唐山海眉头紧蹙半真半假的说到，倒不是从前的情分作伪，只不过现在敌我未明，他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沈婉兮直直的盯着唐山海，灯影下你本就消瘦的脸，越发显得眼睛大了一圈。这双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泪水却满溢出来，断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唐山海看着无声垂泪的你，心中一阵抽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像破土而出的春草般在心头蔓延开来，唐山海多想走上前去替她拭泪，哪怕隔着经年的过去和无期的未来……

可他不能啊……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要时时刻刻在人前保持恩爱的模样，唐山海终究还是没有上前

你努力的抹去脸上的泪水，扬起头笑容里满是苦涩“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已经娶了别人啊”

“我……”唐山海张口想要反驳，却发现所有的雄辩都抵不过一个苍凉的事实

同唐山海的顾虑一样，在敌我未明之前你也不会事事和他坦白，千言万语聚集在心头却无法宣之于口，末了只能无奈的化作一句“我有些累了，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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