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发誓，不再对他讲一句话

从踏入楚王宫的那天起，我就发誓，再也不跟萧鸾说一句话。

洞房花烛夜，他亲吻我肩膀上桃花状的胎记，让我忍不住轻颤。萧鸾满意地笑了，他抚弄我嘴唇上的胭脂，问我在想什么。而我闭眼不答，心中是天边的明月，是我的子启。

萧鸾信守诺言，让子启当了一名守门小吏。宫女们对我说，她们出宫时还能见到昔日旧主。可惜我没有这种福气，萧鸾必定万分小心，阻止我见到子启。

但我的心还跟子启在一处，哪怕像太阳和明月永不相见，也与他在一处。

我没有跟萧鸾说过一句话，即使偶尔跟宫婢们谈笑，一见他来了，也马上收起笑容。

宫人1夫人对王上真是狠心

从赵国带来的宫女们，最后都忍不住替他说好话

宫人1王上多么宠爱夫人啊，日日过问您的起居。城外的那片桃花林，不就是王上特地为夫人种的吗？他说您在花下起舞的样子，最好看了……

城外的桃花，的确很好看。

有一日经过，我忍不住轻卷罗袖，在林下起舞。心中藏满了国破家亡之痛，脚步便十分激越，引得枝头的桃花纷纷落下，凌乱如琼英之雨。

直到片片桃花的尽头，出现了一双凌厉狭长的眼睛。

萧鸾乘车经过时，掀开了帘幕，遥遥地看着我。

被那双凌厉的眼睛注视着，我的心里越发紧张，竟然不慎扭伤了脚踝，只能被迫停下。

该死，这人一个眼神，就能让我乱了方寸吗？

萧鸾小慈，疼不疼？

我倚在树下，微微喘着粗气。萧鸾快步走来，将我打横抱起。我被他霸道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只听他心疼地问

我闭上眼睛，不看他，也不说一句话。

萧鸾你还是抗拒着孤，与孤隔着心啊

他分明有些伤心，却还是温柔地哄我

萧鸾刚才那支舞真美。等你什么时候敞开心扉，再给孤跳一次舞，好不好？

他低声下气讨好的语调，让我内心有一丝松动。但这种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我终究还是沉默着被他抱上车辇，徒留一地寂静残红。

经过城门时，恰有一阵风吹来，吹开身旁的帘幕。于是在春日暖风中，一个衣着朴素的人看到了我的侧脸。

他一愣，接着疯狂地朝我跑来。可车行得太快，而那人的脚步太过单薄，他越追越远，越追越无力，终于跌倒在地上，再也看不见了。

我紧紧地捂住嘴唇，咽下一声惊呼。子启，子启！他变得更加瘦弱，由一国之君沦落到守门小吏，浮萍一般受尽了屈辱，就连见我一面，都不能……

萧鸾不许哭！

萧鸾紧紧地皱着眉头，烦躁地抓住我的手腕。我闭着眼睛，泪水滴在他的手腕上，氛围顿时变得十分尴尬。

萧鸾小慈不哭

见我流泪，萧鸾又心软了，将我抱在怀中轻哄着。忽然，车外传来一阵议论声

人群刚才随着车辇跑的，是赵侯吗？瞧那模样，多么惨！

老头正是他。老小儿便是赵国旧民，我们国家是因为秦慈夫人才落得如此地步，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人妻离子散！如今，秦慈夫人又攀上了楚王高枝，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怎么不去死？

她怎么不去死？！

宫人2秦慈夫人日日故作清高的模样，是在吊楚王的胃口吧！

我惊叫一声，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是啊，在楚王宫中，我也经常听到这样的议论。

宫人2服侍两位君主的女人，有什么贞洁可言？若真的怀念故主，她怎么不为赵国而死？

赵国国破的那一天，也是这些人长跪不起，求我委身于楚王，让楚王饶他们一命。

当时我就该知道，自己已站在了峭壁之上，若敢任性去死，千万人将为我陪葬，即使苟且活着，也永远是赵国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