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180

　　M市

　　没想到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这次冷政在里面，自己在外面。

　　萧城呆立在走廊边上，看着手术灯亮了起来。

　　冷政的轰然倒地再次令他措手不及，乡下医疗设备实在太差，只能冒险送回m市进行救治，连一向强硬的王治，都急出了眼泪。

　　萧城一路上都像个失去情绪的人，他的灵魂仿佛飘荡在体外，只看着自己的肉身在辗转。不知道欲哭无泪是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冷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时候，自己好像就被掏空了。

　　“哎……”

　　赵叔长叹一声，从未如此，大半辈子从未如此叹息过。

　　他走上前去拍了拍萧城的肩膀，萧城眉头紧蹙，双目凝视着手术室的方向，并未有丝毫的分心。

　　“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萧城这才转过身，跟着赵叔走了过去。

　　“我今年67了，已近古稀之年。从16岁起，就在冷家打长工，25岁的时候，成了少爷身边的管事，那时，他还是个奶孩子。”

　　“冷家家大业大，统共3位少爷，2位小姐，少爷排行老三，从小智慧过人，性子又沉着稳重，深得老爷子喜欢。”

　　“只是好景不长，老爷子走后这个家就开始分崩离析，少爷本不愿参与家族内部的利益争夺，未曾想，自己的母亲却成了他人利用攻击的对象，死于非难。那时，他只有14岁。”

　　赵叔的一席话，猝不及防地给了萧城一击。原以为作为孤儿的自己，又过早地混迹社会，为生计奔波已是尝尽了生活的苦头，而看这些有钱人，自然而然地就会认为是“无非天生好命”，即使对冷政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自己也一度认为和他原生的强悍家世背景息息相关。

　　原来，相关亦是相关，只是着力点却和自己想的大相径庭。

　　赵叔停顿一会，接着道，“一个14岁的孩子，面对着接连失去双亲的痛苦，还要对付如狼似虎的兄弟，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叔叔，小小年纪背负血海深仇，生在世家大族却在夹缝中求生存。没有势力，没有外援，每日与这群豺狼斡旋，食不得安，夜不能寐，长期思虑过度。即使到了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少爷夜晚的睡眠依旧很浅，还需靠药物控制。”

　　说完，赵叔转过身，看向了萧城，“可自从有了你，少爷就开始变了。睡眠慢慢恢复正常，甚至有睡过头的时候，而且，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有了人情味。”

　　“我以为，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盼到了，总算是睁着眼看到少爷找到了一个真心爱，信赖又得以依靠的人了，毕竟我这眼前的路还能有多长，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人，还能陪他走多远。”

　　赵叔动情地倾诉的确打动了萧城，可想而知，冷政这一路的艰辛与不易，他遇冷政时，正是冷政如日中天的时候，林跃说自己坐享果实，确也是对的。

　　只是一想到林跃事件，就如鲠在喉，精神上的折磨远非生理上的痛苦可比。

　　他可以忘却断指之殇，却无法说服自己，冷政从一开始的欺骗。

　　每每想起林跃，想起那张脸，就能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只是作为一个替代品的存在。即使是与自己结了婚，冷政还能若无其事的两边周旋，若非对林跃有情，以冷政的心性，又怎会做到这个地步。

　　如果只是林跃，那他和冷政算是感情的隔阂，但逝去的冷谟，他和冷政之间已经隔了人命。

　　萧城是个理性的人，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他不可能再与冷政生活在一起了。

　　“可能也是应了有缘无份的说法，他对我的好，我没有忘记。我也相信，他对我的珍重是发自内心。只是造化弄人，这一切的开始掺杂了太多是非，我没能和他共患难，却只在他如日中天的时候遇见他，林跃说得没错，我不配。”

　　“只是我确实也想不通，他为何还要在我和林跃之间周旋？如果我让他感到为难，也必定会为他考虑，不参与其中，这样，也不会害得冷谟丧失了性命！”

　　萧城终究还是揭开了那道伤痕，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道伤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自我治愈，没有一个答案，它是永远无法痊愈的。

　　赵叔仔细看着萧城，洞若观火。

　　随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这就是我最担心你的地方。你告诉我，你将如何不参与其中？”

　　萧城欲言，但看赵叔已洞察一切，便默不作声了。

　　“离开他？成全他们二人的好事？这就是你拿得起，放得下的姿态。”

　　“的确，任谁遇到这样的事，心中都会有疙瘩。你与少爷真心相待，非贪恋财富权力而来，这点我这个老骨头看得明白，确属难能可贵。也正因为此，我一直待你是冷家主人，爱之敬之。”

　　“若论及感情，你确比少爷成熟。天生冷感，是个冰种，不随你意，便可弃之。”

　　听到这句话，萧城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他承认，自己并非能为爱情赴之生死，但也并非天生冷感，不随意便弃之的一类人。

　　赵叔自然是观察到了萧城的不满，接着道，“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不公平。那我问你，林跃的事，是否不随你意，真正使你决定离开少爷的原因，是你认为自己被戏耍，而非少爷不爱你这样的猜测。”

　　“呵，戏耍还要谈及爱不爱这样的事，实在不是我萧城的脑回路能转过弯的。一个人如若连尊重都不肯给你，又谈何爱你。”

　　“哎……”

　　赵叔再次长叹一声，“你这傲骨什么时候能在对少爷的爱里弯一弯，我便可以死而无憾了。”

　　萧城皱着眉看着赵叔，只听赵叔接着说道，“你可知，少爷在你面前，已经低到了尘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