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眼前堆得差点没过膝盖的落叶，林挽挽差点没忍住要抓狂。
会想阴招这一块还得是李怡。从师多年，果然是对学生知根知底，知道他们越不愿意干什么，就越是要让他们干什么。
她想，也只有这样，得了一次教训以后下次才会乖乖听话完成布置的作业。
本来负责这一块的与他们高一一班甚至整个高一都毫无关系，知道这一个星期都可以免于劳动，起码扫这一片区的高二某些值日生笑都给笑醒了。
林挽挽又转眼扫视一圈，派来打扫卫生的幸运儿们寥寥无几，可以说是少的可怜，连他们高二负责这片区域值日生人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陈立农诶，林挽挽。
她才转过身，还没看清陈立农的脸，就被撒了漫天的树叶以及灰尘扑了一脸。
林挽挽被呛得咳了几下，两只手在半空中扑腾，然后狠狠瞪他一眼。
林挽挽幼不幼稚啊你！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偷袭，有种别跑你，等着！
林挽挽气得牙齿颤抖，刚跑上去追了几步，就与分岔口走来的人撞了个满面。
这一撞撞得不轻，林挽挽甚至能听到脑子嗡嗡地声音，两人相互作用各自往后倒去。
林挽挽捂着脸勉强用另一只手撑地爬起来，等她垂下手，才猛然看见自己那只捂脸的手掌满是鲜血。
她微微一怔，然后才意识到可能被自己撞的人也好不到哪去，于是感觉瘸着腿过去查看。
林挽挽！
林挽挽（怎么是她？！）
慕雨晗！
她此刻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且脸色发白。
林挽挽不…不是吧，我不会把人给撞死了吧？
她虽然恨慕雨晗到骨子里，想让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但被她自己撞死也太离谱了吧！
林挽挽定住脚步在她旁边停下，看着她惨白的嘴唇忽然想起她有低血糖，于是赶紧朝周围的人挥了挥手。
林挽挽诶诶诶，同学同学过来一下！
其中一个男生走进来看，见林挽挽原本一张秀丽的脸上鲜血纵横，不免吓了一跳。
林挽挽你帮我个忙，把她架起来送去医务室。
“哦…好。”
然而一个昏迷过去的人简直比她醒了还要重，两人只好在两侧一人扛着一只手臂才将整个人从地面拉起来。
还没走几步，就被从身后冲上来的人拦下。
林挽挽怒瞪着罪魁祸首，凶道。
林挽挽让开！
没想到他看也没看慕雨晗一眼，反而伸手抹了抹林挽挽脸上有些干了的血痕。
陈立农怎么弄的，走，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他强行握住林挽挽的就要将人带走，在慕雨晗另一侧的男生终于忍不住嚷道：“我说两位同学，你们眼里还有我的存在吗？都走了我怎么办。”
林挽挽偏头过去看说话的人，没有注意在这一刹，陈立农看到慕雨晗以后眼神里充斥的厌恶。
陈立农我来吧。
他轻声对林挽挽说，然后又带着些嫌弃的表情转向那个男生。
陈立农放开。
两人几乎默契地松开了手。
原本需要两人一齐扛的人，陈立农一个人便能轻松抱起来。
他转过头。
陈立农跟上。
林挽挽点点头，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但这之后还是微微失了神。
也许是口腔里的血腥味太重，又或许是陈立农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太熟悉，占据了整个大脑，才至于让她想起一些过往。
应该是高三上册的一个仲夏。
黄昏将至，火云如烧，废旧仓库的旁边操场聚集着半个学校的人，叽叽喳喳的，仿佛热浪般层层叠叠袭来。
“天呐，不要命了啊她们。”
“唉，听说那个林学姐一直仗着家庭背景强悍就一直欺负慕学姐，谁能想到她居然敢这样做…”
“这次是不是要闹出人命了啊？”
教导主任风风火火地赶来，被人挤来挤去，开着一个大喇叭，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训斥道：“高一高二高三全年级的同学都给我回到教室去自习！我看谁……唉哟！”
他刚讲完话就被不知名的人踩了一脚。
旁边一个同学提醒道：“主任，都已经有人冲进去了。”
“冲进……什么？！！”
教导主任火冒三丈，一整张气得涨红，蛮力将挡在前面看热闹的同学都推开，踮起才脚勉强看见果然一道身形修长的男同学已经疯了似地拨开人群冲进仓库生锈的大门里。
他恶狠狠骂了一句，赶紧拿起喇叭：“里面那个男同学赶紧给我停下！！否则扣你学分了啊！！”
“天，那男的也不要命了啊，被老秃头警告了也还是往里冲。”
林挽挽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压得喘不过气，但她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牵动哪一个建筑结构崩溃压下。
她紧紧闭上双眼，忍着身上彻骨的疼痛咬着握成拳的手背。
慕雨晗挽挽…对，对不起……
被护在身下的慕雨晗呜咽着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
林挽挽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逼着自己保持理智地问道。
林挽挽雨晗，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慕雨晗无力地摇摇头，随即摸到林挽挽背后一大片湿粘。
她张了张嘴，似乎再没有力气说什么，只是捂着自己心跳加速的心口，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皮。
林挽挽红着眼睛，拍了拍她的脸。
林挽挽不要睡，雨晗……醒醒，不要睡……
慕雨晗终究是没有任何回应，许久，林挽挽才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撕裂般的疼痛，勉强靠着这一点疼痛在黑暗中不睡过去。
“哐”门被人打开，久违的一缕光线让林挽挽别开头眯了眯眼。
门口一个身材劲瘦的少年逆着光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废旧器材大步走来。
林挽挽只觉得喉咙间酸酸的。
林挽挽你来了啊……
林挽挽快带雨晗去……
没等她说完，来人就已经将慕雨晗轻柔地打横抱起，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随即扫到她手臂上的血迹。
陈立农…你，怎么了。
林挽挽将那只暴露在光线之下的手臂小心藏好，又将自己半边是血的脸藏在黑暗中。
他只当空气中的生锈味是仓库废弃许久才有的味道。
林挽挽雨晗晕过去了，她好像…有幽闭恐惧症吧。
陈立农冷冷笑着，眼底是一抹挥之不去的冰凉。
陈立农是啊，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带她来这里？！
林挽挽一句“我也是才知道的”被她自己生生咽进喉咙里。
就算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转过身，似乎一秒也不想多驻留。
陈立农林挽挽。
陈立农这是最后一次了，从今往后我绝不允许你碰她一丝一毫。
待少年的球鞋在安静的仓库中回荡，林挽挽才回过脸痴痴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她抬起手胡乱拭去抑制不住的眼泪，哽咽着。
“幽闭症…可是，我也是啊。”
林挽挽不觉掉下了一滴细微的泪珠。
校医惊诧道：“很疼吗？”
林挽挽（摇摇头，抹去泪珠）不，只是想到毁容以后就变丑了就想哭。
校医哭笑不得：“流个鼻血而已，不至于。”
林挽挽姐姐，刚刚被送来的女同学怎么样了？
“哦，你说那个同学啊。她低血糖太严重了，可能现在还没缓过来吧，给她打了点葡萄糖就转移到另一间房间了，就在隔壁，你可以去看看。”
林挽挽应下按照校医指的地方刚来到门口，就与陈立农碰面。
他一逮到林挽挽就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查看。
林挽挽心烦意乱地拍开他的手。
林挽挽看什么，没见过大美女？
他笑了笑。
陈立农还能还嘴，说明伤得不重。
林挽挽默默翻了个白眼，将面前之人推开后只是站在门口远远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女。
林挽挽（蹙眉）给她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她吧。
联系班主任得到慕雨晗家人电话以后，慕雨晗这才迷糊地睁开眼.
醒来的第一刻眼里还有些戒备，等看清坐在床边的人以后才敞开心扉地笑一笑。
慕雨晗挽挽……还有，陈同学。
她有些困惑地向周围环顾一圈，才想起来自己昏倒的前几分钟。
慕雨晗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林挽挽回笑道。
林挽挽担心倒没有。
林挽挽不过这件事的确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我们也联系你家长了，待会就过来接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到“家长”这个词汇的时候，慕雨晗明显地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布满惊惧。
慕雨晗谢谢。
陈立农走吧。
陈立农拉扯着林挽挽将她拽出门。
医务室的走廊上孤零零的没有一个人，除了刚推门出来的两个人影。
刚走出医务室的门，就大老远见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从落日的余晖中跑过来，腰间的钥匙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陈立农来得还真快。
林挽挽你认识？
陈立农这个难道不是她爸爸？
林挽挽略微沉默了一会，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叫道。
林挽挽我书包落医务室了！
林挽挽你先走，我跑去要我的书包再追过来。
陈立农转过身，只是注视着少女越背影，也不打算先走一步，就这么立在满天的霞光中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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