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四诀别1

　　“阿镯，你想起来了吗？”

　　敖湛温柔的声音传来，打碎了我眼前的一切幻象。

　　我浑身发抖，慢慢抬头对上那双充满快意的湛蓝眼眸，只觉手脚发冷。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我声音发颤，也不知是悲伤还是愤怒。

　　“——因为我的目光一直都不曾离开过阿颜，只有我！”敖湛本来含笑的面容瞬间狰狞，他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去肉里，“白斐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最后一刻才出手拯救阿颜，不就是希望阿颜能对他感恩戴德么？他处心积虑地封印了阿颜的记忆，不就是希望她永远记不起他对她造成的痛苦与煎熬么？！他想要一个全新的、打从心底对他死心塌地的阿颜，可惜他想得太好了！”

　　我用尽全力挣脱他的钳制退后几步，愕然地看着这个已然癫狂的身影仰天大笑。

　　“他料不到阿颜宁死也不愿受他的摆布，他料不到阿颜会以这样的方式为我埋下复仇的伏笔，他更料不到十六年后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得知真相——这就是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敖湛赫然指向天际，那里已没有了青色的幼小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白衣，高挑飘逸，绝尘若仙。

　　——不，那就是仙。

　　自我修得灵识以来，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这身影；但此时此刻，却是我成为“颜一镯”以来第一次以主人的眼睛，看见这身影。

　　这一袭白衣，华发如月光披散肩头后背，肌肤如白玉红日照而生辉；斜飞入鬓的淡眉之下，一双眼眸似红宝璀璨，高鼻薄唇，颜色淡然，既有妖娆之色，又凛凛然不可侵犯。

　　我一直觉得他是我见过最美的神仙，以前是，现在也依旧是。

　　就见一阵狂风呼啸，他瞬间便已挡在了我与敖湛之间，将我完全护在了身后。

　　“阿……镯，没事吧？”师父的声音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唤了我一声“阿镯”。

　　我突然有些想哭。

　　记忆恢复，我终于知道了这所有一切的前因后果，可我并没有因此得到解脱，反而只觉心底阵阵沉闷难受，无数纷乱情绪就像是要将我压垮碾碎一般迫得我喘不过气来。

　　主人不想让我记起这一切，因为她是那样的善良，所以她虽想让我以她的身份陪伴于师父左右，却也希望我能以自己的意志活下去；而师父退为蛇形之后一改从前的冷淡疏离，也是因为他终于能够正视本心，所以一心想弥补千年以前对主人的伤害，想让重生的主人能够再一次地爱上他。

　　主人没有错，师父也没有错，错的是敖湛，是我！

　　“阿镯？”察觉到我的异样，师父不由微微侧目。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低声哽咽，抓着他的衣角，慢慢滑坐于地。

　　“阿镯，不要怕，为师马上带你回家。”师父以为我是被突然恢复的大量记忆吓到了，于是赶紧柔声安慰。

　　我不回话，只是不停地抽噎。

　　我对不起主人，没能守住尘封的记忆陪在师父身边；我也对不起师父，竟然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仗着主人的身份欺骗了他十六年！

　　更要命的是，在记忆恢复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在这十六年里，自己也早已如主人那般对师父动了心——我，竟这样背叛了主人！

　　“白斐，难道你竟天真地以为她真的是阿颜？”敖湛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我浑身一颤。

　　“她当然不是阿颜，她是阿镯！”师父大声回到。

　　“阿镯，你不说话吗？”敖湛冷笑一声，森寒如冰的湛蓝眸子立时便望向了我。

　　我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要告诉师父真相，想要向他表明主人有多么爱他，可我却开不了口——我努力地说服自己这是因为主人的遗愿是让我成为她，然后一直陪伴于师父左右；但我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异常清晰，我开不了口并不是因为主人的遗愿。

　　我开不了口，是因为我不想让师父知道我不是主人。

　　我不想承认，师父目光灼灼地看了十六年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不是我。

　　“阿镯。”敖湛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我知道瞒不下去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可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能负了主人最后的心血。

　　深吸一口气，我松开师父的衣角，摇摇晃晃地重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