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对我说吧
说吧
即使誓言明天就变
(3)
这天晚上,送走汤花后,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又独自灌了两瓶老青岛,却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依然喧嚣吵闹,住在我楼上那个傻逼又在单曲循环播放着那首俗得要命的网络歌曲,声音似乎已开到最大,妈了个X的!
在我的老家K城,还有一个和我很谈得来的朋友,他当初没有和我们一起来G市,如今已许多年未曾见面,连他的名字我都快忘记了。然而我却始终记得他的QQ网名,叫做“晚安,K城”。
我无聊之下又开了一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和“晚安,K城”在QQ上闲聊了几句。
“阿海你什么时候回K城啊,那么久没见面,都想你啦!”
“想个毛线,真想我了就来G市呗。”
“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媳妇管着不给来啊……”
“去你的,我走了之后,你都换了不知几个女朋友了。”
“这次不换啦,顺便告诉你,下个月21号我摆喜酒,你能赶回来不?”
“这么快?真的假的?”
“骗你不是人!”
“呵呵……”
“唉……”
“都结婚了,叹什么气啊?”
“压力大啊,攒了几年的积蓄,结个婚,说没就没了……”
“你就装吧,摆个喜酒,前前后后算起来,在老家顶多几万块钱搞定啦,怕什么。”
“就是嘛,几万块钱,我都攒了几年了,K城的收入水平你知道的,还是你们在外面好啊!”
他说的倒是实话,平时和老家的朋友们聊天时,我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在K城,生活消费水平比G市低不了多少,收入却低了许多,像我们这种一无背景二无门路的打工仔,每个月平均工资就一千出头,那些在休闲会所里一边帮老板捏脚一边给人摸的妹子,月收入也不超过两千块……两千块,在G市随便找个大排档洗盘子,收入都不止这个数。
“唉……”这次是换我叹气了。
“阿海你又叹什么气了?在外面又没人管着,工资又那么高,还不知足?”
“工资高?哪里高了?”
“一个月四千多,还不够么?”
“跟老家比起来是不错的了,可这是在G市啊,我这收入算是贫困的了,只是比那些洗碗阿姨高一点而已。”
“一步步来嘛,比起你刚到那儿时,不是好了许多?”
“或许吧,反正我现在是两眼茫然,过一天算一天……”
“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当年你不是豪情壮志地说要赚个连锁超市的本钱回来吗,现在肯定积蓄不少了吧?”
“哪里够啊,运气好的话,一个月除去所有开销,能够存下一千五六百块,很多时候都是做月光族,四年了,我手头上就只有七万不到的存款,连个铺面转让费都不够,开个毛的连锁超市啊……”
“说来说去,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老老实实的挣钱攒钱,除此之外没别的出路了。唉……”
“有倒是有,不过要看运气,要是买彩票中了头奖,这辈子就不用那么辛苦啦,哈哈!”
“算了吧,彩票中奖的概率,比被雷劈中的概率还小,你还指望靠这个发财?”
“诶,你不买不知道,彩票中奖是常有的事,区别是中的多与少而已,上个月我买体彩大乐透,连着四次都中了20块……人无横财不富,早晚会中一次大的,你等着瞧吧。”
“做你的梦吧,这些年你买彩票的钱加起来应该有几千块了吧,劝了你也不听,还是自己算算账才好……不说啦,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行吧,下次再聊。不过,下个月我恐怕是赶不回去了,你知道的,光是坐火车都要几十个小时……”
“随你咯,人不来无所谓,心意到不到也无所谓,只要红包到了就行,嘿嘿!”
“你妹!”
窗外的喧嚣声依旧烦到閪样,好在我住的这栋楼处在巷子深处,比起巷口那几栋楼,街市吵闹的影响已削减了许多。
最后一瓶啤酒,还剩四分之一没喝完,我又慢慢咕了一大口,漫无目的地刷着QQ空间。
这年头,几乎没人在空间里写日志了,许多人都转战到微信朋友圈了,也有不少人,喜欢在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里同时发表内容相同的“说说”。
看了一阵子,发现大家都没更新什么状态,只有两分钟前,“晚安,K城”上传了一张丑得要命的自拍照,一张牛屎一样的笑脸占据了半个手机屏幕,还配了句俗不可耐的话:“晚安,亲爱的;晚安,我自己;晚安,朋友们;晚安,K城……”
在早些时候,还有汤花上传的一张晒幸福的照片。差不多是同一时间,李俊松也上传了一张照片,一看就是用山寨手机拍的,像素低得可怜,照片中夏晓芬笑得跟朵花似得,背景是李俊松以前上班的工厂宿舍,这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就拍的了吧。
最后一口酒也喝完了,放下酒瓶的瞬间,我莫名地觉得一阵不自在,狠狠按下锁屏按钮,扔开手机,却觉得更加无聊了。
快到半夜十二点半了,我关了房间里的灯,窗外仍是有光亮照进来。我知道这不是月光,因为两栋楼几乎是贴在一起的,如果姚明站在我的窗前,伸出手臂就能轻而易举地碰到对面的墙壁。
在我的窗户斜对面,是另一栋楼的卧室窗户,住着一对年轻情侣,每天晚上十二点多到凌晨一两点,那女的洗完澡后总是只穿着内裤,披散着头发、光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缩在黑暗里,偷窥着对面窗户里的裸体,回想着QQ空间和微信朋友圈里那些晒幸福的照片,越来越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道:嘿嘿,阿海呀阿海,你他妈的羡慕嫉妒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