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还记得,那年的红梅,迎着初雪而开,你一身血染的戎装,踏着被凛风吹落的梅花,骑着战马,闯入梅园。
我在梅园修炼了千年,见得大多是来求姻缘的女子,我是此处为男女牵线的月老,倚着梅而生,踏着雪而来,千年了,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闯入此地,你翻身下马,将一个绣着梅花的红色荷包挂在梅枝上,嘴里还嘀咕着“世人说此处有神灵,许愿便可心想事成,今日将心中所念之事,挂在枝头,若能如愿,必将重报”说完,还冲着那棵梅树鞠了三躬,便上马离开。
他不知道有一只梅花妖正躲在不远处的梅树后看他,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未见过长的如此俊美的男子,许是我没见过世间的男子,才会觉得此人胜过其他人,一阵微风吹过,我摘了挂在梅枝上的荷包,“真是个呆瓜,这里哪里有什么神灵,”想着我打开他的荷包,里面夹着一张纸条“狼烟四起,民不聊生,我为人臣,代君出征,若能锄奸伐佞,愿以性命换之天下之安稳”我缓缓念处字条上的字,墨汁浸入纸张,上面的字刚劲有力,千年来未曾动过凡心的我,竟对这个心中怀有大志的未曾相识的男子动了凡心。
我将纸条重新放进荷包,挂在梅枝上,毕竟是人家的东西,我拂了拂衣袖,梅园中飘起一阵清雪,红的梅,白的雪,别有一般风味,我的心中升起一阵欢喜,打落些许枝头的梅花,雪中夹杂着淡淡微红,梅园中响起轻灵的笑声。
出了梅园,又骑马折了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梅园竞飘起了雪,梅花随着雪飘落不定,伸手,接了朵梅花,以前他从未发现,淡红的梅花,迎着纯白的雪,竟可以娇丽如此的美艳。
抬头,见一红衣女子赤着脚,踩在雪地上翩翩起舞,一身红色的罗裙,身上似乎还落着掉下的梅花瓣,与她相比,傲雪的梅花在她面前也自愧不如,黯然失了颜色,羞得合拢了花瓣。
转身,那个人呆呆地站在不远处,手中捂着几朵梅花,眼中掩饰不住的欣喜,衣袖轻挥,雪花再次飘扬着,透过雪形成的薄帐,她缓缓向他走去。
“给你”她手中不知从何出变出了梅花枝,见了他的脸,心中升起一丝骥动“多谢姑娘”他伸手接过她递上来的梅枝,手指接触到她冰凉的手指,他竟想着,拥她入怀,给她些许温暖,他竟可以嗅到她身上的淡淡的梅香,“呆瓜”她咧嘴笑了,他见了,便知道,这可能是这世上最纯真的笑了,“不知姑娘可愿让我为你绾发”他见她黑绸般的头发松散着,便大胆提议着,她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着“是我唐突了,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看她的样子,是未出阁的少女,他怎能向她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嗯”她轻轻点头,让他绾发,“你到什么名字”没有木簪,只得用梅枝代替,她只有几朵梅花的装饰,衬着较好的容颜,美的出尘,“晋琛”他缓缓开口,“我叫玫璃”她冲着他笑笑,“姑娘,这本是我为我母亲买的鞋,如今,你穿了吧!”他从怀里拿出一双绣花鞋,蹲下身子,抬起她的脚,穿在她的脚上,玫璃呆呆地看着他,他的手心虽然不热,但足够温暖她的心,很久了,她很久没有感受过人类的温度了,
“谢谢你”玫璃和他对视,他的眼神深邃,玫璃只看一眼,怕是要陷进去了,“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了”晋琛转身,准备离去,玫璃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皑皑的白雪衬着墨色的铠甲,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绣花鞋,竟鬼使神差般追了出去,跑过的地方,混着梅花瓣留下一条脚印。
玫璃追了出去,真好,他还在。
“晋琛”这是玫璃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姑娘,何事?”晋琛已经上了马,“这只梅花簪你拿着,你定能实现心中所想”玫璃递给晋琛一直梅花簪,“多谢姑娘”收好了梅花簪,晋琛对着玫璃笑了笑,玫璃静静的看着晋琛,这一笑,似乎笑进了她心里,“将军,我们该出征了”身边的副将提醒着
“嗯”晋琛点头,目光一直留在玫璃身上,不曾移开,“晋琛”玫璃拦住了晋琛的战马。
玫璃张开手臂,“你还会归来吗”玫璃问着,她知道边疆偏远险恶,所去之人,能够归来的,寥寥无几。
“姑娘,晋琛若能归来,定将亲自拜访姑娘”说完,晋琛将玫璃赠予他的梅花簪揣进怀里。
玫璃轻轻的走到战马前,用手顺了顺马头上的鬃毛,嘴里还念着“马儿,你若能听得懂我说话,定要护他平安归来”
不知为什么,生性顽劣的战马在玫璃面前异常的温顺,战马昂起头,仰天嘶鸣一声,算是给了玫璃答复
晋琛静静的看着这位在梅园处识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似乎在一步一步的走进他的心里,将他冰封了多年的心一点点的解冻。
“你若平安归来,我便请你吃梅花糕”玫璃笑着说着“姑娘,我该走了”说完,晋琛骑马离去,留给玫璃的,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在梅园等你,你一定要回来啊!”晋琛走远了,似乎没听到玫璃的话。
玫璃就这样痴痴的等着,这一等,竟然等了整整四年。
春去秋来,四季更替,转眼见,已过了四个春秋,梅园中的梅花反复开了四次,都不及他那年来时开的艳丽,他为她绾发的梅枝早已枯了,玫璃只能用法力将那只梅枝救活,种在屋前,呆呆地望着那棵梅枝发芽,似乎,那棵梅枝长成的梅树沾染了晋琛的气息。
玫璃正给梅树浇水,听街上的人说,出征将军凯旋而归,她听了,便扔下了浇水的葫芦,跑到街上去了,她知道,晋琛回来了。
“晋琛,晋琛”她跑到街上,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挤在人群中,骑着高大的战马,还是那年的墨色的铠甲,只是,他的脸上多了许多玫璃不能理解的沧桑,四年,晋琛似乎变了,褪去了脸上的稚气,多了几分凛冽的肃杀之风。
“晋琛啊”玫璃看着晋琛冷漠的目光扫过自己,不见半分留恋,似乎,多了几分清冷,冷的像寒冬的风雪。
“他竟将自己忘了,怎么可以,不可以”想着,玫璃像他离去时一样,张开手臂,挡住了晋琛的去路。
“哪里来的刁民”他的声音冰冷,让人不寒而栗,“是我啊!”士兵架住了玫璃“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吗?”玫璃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好像,这样就能让晋琛想起什么似的。
“阿琛,是谁啊”晋琛身边的马车传出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回公主,是一个刁民”玫璃听得出,和车里的女子对话时,晋琛的声音流露出难得的温柔,这温柔,不曾属于她。
“即是刁民,便打出去吧!”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若识好歹,便让开”晋琛的语气恢复冷漠,冷淡的语气如刀子般一寸一寸的割在她的身上。
“将军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民女只是想请将军尝尝民女的梅花糕”玫璃将梅花糕递了上去,她说过,若他能平安凯旋,她会送他梅花糕
晋琛的眼中闪过一丝玫璃没注意到的温柔,晋琛咬了咬牙,甩手,将梅花糕扔在地上,梅花糕碎成几块
“如此低俗之物,怎配本王食用”说完这话,晋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心疼了抽搐了几下。
玫璃没说话,蹲下身子,将碎了的梅花糕捧在手心里,呆呆的看着晋琛。
她依旧是一身的红衣,头发散着,她心如初,但晋琛,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模样,变得陌生。
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刚刚捡好的梅花糕又掉到了地上,等到她再次捡起梅花糕时,晋琛不知道去了哪里,街上的人群也已经散了,一切恢复到往常的模样,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风花雪月。
玫璃回到梅园,梅花凋了,她也再无心思去料理屋前的梅花树,玫璃伸手,摘下四年前晋琛挂在梅枝上的荷包,扔到取暖的火盆里,看着荷包燃烧成灰烬,一切皆由荷包而起,现在也该由它而灭了吧!
半月后,街上传来晋琛要娶亲的消息,玫璃疯了似的跑到街上,拦住了晋琛的花轿。
“怎么又是你”不再是满身杀气的戎装,一身大红的喜服,灼伤了玫璃的眼。
“你要娶亲了啊!”玫璃木讷的看着晋琛,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她哭得很丑,似乎还在笑,笑着哭,可能最痛吧!
晋琛看着玫璃,将心疼埋在心底冷口气道“上次你挡我去路,如今又扰我娶亲,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闪着寒光的冷剑抵着玫璃的胸口,她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心,是碎了么?可能早就碎了吧,在刚刚得那一瞬间。
“今日将军大喜之日,绵薄之礼,还请将军收下”玫璃从怀中拿出一条红线,她是月老啊,她应该为他牵线的,哪怕,她心不甘,情不愿。
晋琛看着玫璃手中的红线,他知道,那是他的姻缘,他不愿去接,他不想娶公主,不愿意公主共白头,他早就知道玫璃的身份,可是他身不由己。
晋琛用力,剑锋稍稍末入玫璃的胸口,玫璃眼神呆滞,静静的看着晋琛,愈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嘴唇微微勾起,血丝挂在嘴边。
“将军还是收下吧!”说完,转身离去,“心还疼吗?”玫璃这样问着自己,一厢情愿罢了,罢了,何必为他伤心,她是月老,干的是为人牵线的活,这红线本就没有她的,她是月老啊!
玫璃整日酗酒,没人知道,她喝醉时,口中唤的到底是何人的名字,酒醒时,她喜欢静静望着窗外,看着淡淡梅花,很久没人和她提起过晋琛了,似乎,他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等到她再次听到晋琛的消息的时候,是他被抄斩的消息。
等到玫璃赶到时,晋琛只剩头颅,身子被放到市集示众,听旁人说,是得罪了当朝国师,被扣上了谋反欺君得罪名,一代枭雄,就此陨落,悲矣。
玫璃收好晋琛的头颅,抢回了晋琛的身子,将头颅和身子缝在一起,人死了,总要留个全尸的,闯进皇宫,国师的血染红了玫璃的红袍,国师临死前,才说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第一次见面,晋琛便知道玫璃不是凡人,玫璃只知道自己对晋琛一见倾心,可她不知道,在梅园时,晋琛的心便丢在了玫璃那,他知道,玫璃送他的簪子上留着玫璃的一丝精气,她以为晋琛对她心狠,可她不知道,晋琛对她,何止一句钟意,晋家世代习得茅山之术,国师又看上了玫璃千年的修为,若不是为了玫璃,他又怎能愿意娶那刁蛮的公主,又怎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玫璃爱晋琛爱的张狂,晋琛爱玫璃爱的隐忍,晋琛只知道,那根红线,这头是晋琛,而那头,晋琛希望绑的是她。
玫璃抱着晋琛冰冷的尸体,她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将自己的内丹渡给了他,玫璃低头,吻了吻晋琛冰冷的唇,她要去地府,将晋琛要回来,昔日白娘子可以偷灵芝救许仙,今日,她玫璃也可以闯地府,救回她的心上人。
等到玫璃要回了晋琛的魂魄,她虚弱的只剩一口气,“你一定要回来啊!你还没吃我的梅花糕呢”晋琛睁眼的瞬间,玫璃变回一棵即将枯萎的梅树。
“玫儿”晋琛没想到他醒来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玫儿”晋琛的手去触碰梅花瓣,一碰便掉了。
“你可知罪”黑白无常寻了上来“晋琛,知罪”玫璃已逝,他一个人独活,有何意义
晋琛阳寿未尽,玫璃已死,避免多事,这事不了了之,只是,梅园的主人,从一个刚刚懂事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白发的少年,晋琛一夜白了头,为她,亦为自己,若他早些时候表明心意,结局不会如此。
几十年过去了,梅园的梅花再未开过,每过一日,晋琛便会在梅树上挂一个荷包,他老了,记不住了,只隐约记得,有一个姑娘,叫玫璃,他和爱她,她嚷着要为自己做梅花糕,可晋琛这一辈子,都没吃上一口玫璃为他做的梅花糕。
也许看见了如今身为孟婆的玫璃,晋琛会怎么样,可能,玫璃早就死了,他们两个,一个月老,一个孟婆,一个为人牵了姻缘,一个替人断了尘念,孟婆,月老,是注定不会在一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