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半生问天 1

黄土飞着，没人在意沾满土的女人。

她躺在那，也许有些难过，难过自己是活着的。

“诶呦，这什么破玩意！”她的脚好像被踩了一下，末了又被补了一脚。

藏在破推车后面的长袍男人脸上裹着粗布，死命握着总想往前冲的小孩的手。

鬼鬼祟祟的看了四周，拿着破布把女人连头盖上，拉起她，又拽着小孩鬼鬼祟祟的走。

一口站在黄土飞扬中，看的有些不真切，号角声响起，他便醒了。

“将士们都注意喽，鬼子来了，速速撤离！”

一口要面的穿好长袍，套好布鞋，才拿着行李一起跑。

本来行动就慢，长袍又挂上路边的树杈，尖锐的树杈粘上了血，又贪婪的勾住布料。

后面有枪摩擦的声音，一口舒出一口一气。准备转过身用正面脑门吃枪子。

并没有如他所愿，直接一瞬之间，树上跳下来个黑影，膝盖直直跪倒一个鬼子，接着大腿一用力，跳起踢退另一个，中间的鬼子用寇语骂了什么，把枪上膛，不等鬼子开枪这个黑影便握死了枪口，另一只拳打上太阳穴，一声惨叫，那人拔出腰间的小刀，挨个在仨鬼子脖子上划了一刀。

钟清啊，同志！谢谢同志救了我啊，如此大恩，我何以报。我叫一口，是个书生……

原来这人穿着的是蓝色的军装，这副模样让一口忘了自己昨天还把营长给自己的蓝色军装扔到地上，还念叨着这辈子不穿这破衣服种种。

这个人看着像华人又不像华人，哪里有华人鼻子这么高，眼窝又深，看着及其有城府的样子。

一口提了兴趣，一路上绕着这个深城府男人问来问去。

这个男人也是神奇，没有什么不耐烦，也没有高兴的样子，能答便答了，当然这是一口这么想的。

经过一番问话，一口知道这个人没有名字但因为出色的表现，拿了很多荣誉，所以营里都叫他一级兵。

钟清没有名字啊，这个嘛，也不算难办，建我之中华，聚则强，聚则成，你叫十化吧。

钟清你看我叫一口，你叫十化，是不是好名字。

殷无漠十化？

一级兵开口重复，默认了这个名字，往后这么叫他便一直应了。

没人跟十化一块地睡，十化自己背上背一个包，平时找个空地就能枕着睡，一口见状，便邀请十化睡自己帐篷，那是以前自己爹帮自己缝的，人力车上的零件。

慢慢的，跟十化混久了，一口就发现十化不是普通人，他的伤口能够极快愈合，一口在经过简单的防身实战以后确信了这么几个，正常人不可能爬树怕的那么快，跳的那么高，速度也不可能那么快。

一口跟他谈的多了，十化也没有要隐瞒，说自己是从人体实验逃的，到这里是因为有人说自己是华人，还托自己把他的信物送回陕地。

一口看着十化手里的怀表，壳子上有磕碰的痕迹，想来是一路不安生。

殷无漠我来了这里，便觉得自己做的很对，心脏也总是跳的很快。

殷无漠觉得自己在这个年代很有用，想做点什么，尽可能的多做点。

一口大抵是猜到了，十化拥有无限的生命。

钟清哈哈哈哈，成吧，那我若是那天不幸，你要替我好好看看啊。

钟清看看我们华人能不能走远！

就这么一直拼下去，在四三年，十化受了一次重伤，醒了便发现跟自己走了一路的一口不见了，问才知道被国民党抓了去，卖了好处，当大官了。

十化又回到原本的样子，兄弟固然让他痛心，但在这个飞火年代，所有人互相之间情感都是微不足道的，分出去一点，都会对战局不利。

四八年国民派露出颓势，最后的华丽外套下，是一个巨型军火库在撑着戏台。

在胜利之战的前夕，十化看到了一口，他穿着绿色国民派军服，金边反射在太阳下。一口的眼角的皱纹，让十化意识到四年的时间不只是苍老。严肃的一口让十化陌生，寡言的他不知如何混过去，毕竟他作为间谍要混进去探虚实，传消息。

一口像是路过此处，看着准备过关卡的车，板正的军服让他看起来不同于以前

钟清来者，例行检查！

关卡上的士兵默认着这位军官的做法，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十化在心忽的一颤的同时，又有些愤怒，他还是没控制住看了一眼自己的挚友。

一口一拳打到他脸上

钟清什么下贱人都放进来，滚出去！

十化愣了一下，那一拳实打实，但是……

车里忽然多了一个纸团，前面安排的司机被一口骂退出去，十化沉默的看着挚友，车辆慢慢远去，挚友带上了军帽，挡着眼睛，回过头去训国民军。

十化在车驶远后打开纸团，里面是决定历史走向的消息。

三个月后，便听到了一口死的消息，这仗打了以后，后面势如破竹，次年十月，建国大典便开始了。，十化捧着一口的烈士牌，又攥着一口和一口父亲的奖章，走在阅兵里。

看着中华国建立，十化留下了热泪，等到这一阵风停了，泪就消失在风里。

十化有着漫长寿命，便看着这个国家慢慢壮大道路越走越远。

一口当年恨自己父亲没保护好自己娘，被鬼子辱了，却不知道自己爹最后参加了反抗军，就义了。杀了不少鬼子，自己披上国民军，余下的生命里真的如愿没有再穿上蓝色的革命军服。

但一口死前在军火库的大火里，身体在分崩离析时看见的天色，就好像那套军服，蓝的发亮。

他的后半生一直在问天，最后总算看到了。

他躺在那，也许有些难过，难过自己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