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朝（1）

当别人家的小孩，也是很累的。

你可以因为不平等的爱撒泼打滚大闹一场，可以明确拒绝无理又廉价的期待，可以抱着妈妈的裤腿耍赖，可以随时随地因为愤懑的情绪大吵一架，或者出走。

他们是不行的。

他们也是还没到可以独当一面年纪的小孩，他们也会眼馋会说话的布偶娃娃，会羡慕叮叮咚咚的八音盒。

可是为了一句看起来不可不为之却又轻飘飘的“好孩子”，他们得多少次小心翼翼缩回伸出去的小手。

没有人告诉他们，这样是不对的，没必要也没义务一定做个好孩子，如果难过了不说，是会出大问题的。

没有人告诉边伯贤，迎合的狗屁活如果做累了，是可以放在一边的。

只有无止境的，“这样妈妈会生气的”“你怎么越来越不乖了”“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这样才对啊，才是乖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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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年时边伯贤一家才搬了新房，老屋没拆，只是那么闲置着，什么也不放。

老屋看起来快塌了，烂木头堆叠的丑房子因为雨季的来临总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那股味儿像过期的油葱饼干，也像生灰的地下室。

这天他放学雨刚停，手里攥着的满分卷都皱了，路过老房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那种生锈的折叠床吱呀作响的动静。

他推开虚掩着的木头门，跻身进了遍布青苔的厅，一眼看去，主卧的门烂了几个窟窿。从窟窿眼可以清楚的看见，小她一岁的妹妹，此刻衣不蔽体，被平日性子温和的姑父压着。姑父的手紧紧的按在妹妹的嘴上，骨节泛白，无名指上的婚戒刺眼的可怕。

她在哭，即使她发不出声音。

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场景是什么，是犯罪，是作恶，是该死，可他要怎么办。

他的满分卷掉在湿滑的地上，白球鞋粘了污渍，那年他仅仅十五。

他明明攥起了拳头，却当了逃兵。

他那天也不过是想拿努力后的成果换一点鼓励和表扬而已啊。

为什么。

甚至当晚的餐桌上，那个畜生还一如既往地亲吻妻子的额头，温柔的数落着妹妹挑食的坏习惯。

恶心死了，恶心的想吐。

“乖孩子，千万别说出去。”

他穿着端庄的西服，把落了乌又满是泥泞的满分试卷递给眼里蓄满泪的边伯贤，笑盈盈抚了抚边伯贤头顶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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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夏，烈阳，边伯贤先所有人一步到了家，他惯性的扭开风扇开关扭到最大，把脱下的鞋整齐摆放在玄关处的鞋架上，抓着书包肩带走进大厅。

他们家有个风力强劲的吊扇，以往几年的夏天，他和妹妹总是坐在吊扇的正下方，吃着冰镇西瓜互相倚靠着说些有的没的。

那一幕他永生难忘。

他爱笑的妹妹，把固定木头的粗绳打结挂在吊扇上，自尽身亡。随着风力一点点加大，早就冰凉发紫的尸体跟着在他眼前旋转。

一圈，又一圈。

他皮肤那样白的妹妹，他那样臭美的妹妹，他那说要学美术的妹妹，死了。

死了。头发凌乱，却衣衫整洁。那是去年玩仙女棒时她穿的衣服，是她最珍惜的碎花裙子。

死了。没留下任何可寄托的东西，信或其他的什么。

是在怪他吗。是吧。

他腿一软跪在黑白瓷砖上，克制不住的一边流泪一边张开嘴大笑起来，他觉得自己才是禽兽，是废物，是天下最没用的人，是流浪猫狗都不肯靠近爬满蛆虫的残羹。

那到底要怎么做才对，到底要怎么做，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完美的孩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

原来沉默当个乖孩子的代价，是失去妹妹。

—“我们伯贤，最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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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非著名改文能手，在下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