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挑（5）

那个喜欢给医院的小护士和边伯贤带水果的阿妈死了。

肺癌。

她每夜每夜的睡不着，瘦的快要站不住了，几乎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今天凌晨她病情恶化了，再怎么救治都无力回天。

她有两个异常亲切的小酒窝，眼睛很浑浊，像洗了大米的自来水。很少有人来看她。

在她还能说话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边伯贤，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她的女儿她得病了，她说她的女儿今年就要高考了，千万千万不要给她压力，她不希望因为自己影响了女儿的发挥。

边伯贤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阿妈拿着一篮子的水果挽着他的手，严肃的板着脸说“阿妈拿水果讨好你了，你要是告诉我女儿我跟你急。”

闲下来的时间边伯贤就去教阿妈发微信给女儿，阿妈笨手笨脚的不知道用，边伯贤就耐心的一次一次教。

阿妈每次都是那么一句，“女儿我过得很好，好好考，放松心态，妈妈爱你。”

她说她知道女儿现在收不到信息，但她就想说说，留个念想，她害怕女儿因为隐瞒恨自己，害怕到死。

这是边伯贤第二次对身边的人死去感到深深的无力，也是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人类的情绪，他好像突然间明白了病房门口那些凌乱着头发的子女们为什么泣不成声，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一个七尺的大男人能跪在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求他救救患者，他似乎知道了为什么一个淑德贤良的妻子会整夜整夜在楼道里吸烟。

他难过。难过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也终于明白了神也无可奈何生老病死自然规律，明白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不止是赎罪，远不止。

他和几个值班的护士坐着相继无言，不知不觉就坐到了鱼肚吐白。

小绿“买了点牛奶面包，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不忙了就去办公室眯一会儿，我替你们看着。”

小绿气喘吁吁的提着一个超大的购物袋插着腰说。

护士们终于不苦着脸了，勉强着边打趣边撕开食物包装袋。

边伯贤也难得拆了瓶牛奶来喝，要知道这货向来只喝矿泉水，跟什么得道仙人一样。

小绿抹了把汗，大力地坐在边伯贤旁边。

小绿“诶老大，追你的那个高三的妹妹。”

小绿“就那个，瘦瘦的，白白净净人凶巴巴的那个，羌怨。”

小绿“我在附近一家医院看到她了。”

小绿“刚刚去给你们买吃的，顺道绕到那看望我同学。”

小绿往嘴里塞了个面包，含糊不清的说着。

小绿“那小丫头过敏了，脸肿得跟屁股一样大。”

小绿“好像是吃了圣女果导致的。”

小绿“可吓人了。”

边伯贤停下了吸牛奶的动作，呼吸也像瞬间滞住了一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女果是他送的，是他给她赔礼道歉的。

她还当着他的面吃了一整盒。

所以这么长时间不来世爱医院是因为过敏了，不是因为还在生气吗。

他无意低头瞥见了脚上那双运动鞋，她买的，因为自己忙里忙外穿的那双皮鞋好久好久都没有换新的，有一次赶上一个大手术，左脚的鞋底掉了，他还是光着脚进的手术室，幸亏羌怨细心，不声不响的就买了双尺码合适料子舒适的运动鞋回来。

他又想起挂在衣柜里的围巾，他畏寒，抵抗力不是很好，经常在匪夷所思的气温下着凉感冒，他嫌她烦，她就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他，乖乖待在病房里学织围巾。

还有他办公室里的草莓饼干，也是她亲自做的。

其实那天羌怨流鼻血了，边伯贤没告诉羌怨，圣女果是补血的。

羌怨也没告诉边伯贤，自己对圣女果过敏。

其实我们都活在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