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的余光堪堪爬上沙发边缘,将她蜷缩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苏晚是在半小时前,才第一次见到沈聿的。
在此之前,她对自己的新婚丈夫的所有认知,都来自沈爷爷派人送来的一张照片,和一句轻飘飘的传话:“好孩子,往后沈家就是你的家。”连结婚证,都是两位老爷子一拍即合,直接找人办妥的,她和他,连民政局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她没什么资格拒绝。苏家早已散了,亲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这偌大的世界里,她早就孑然一身。沈爷爷是父亲生前的老友,愿意收留她,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她已经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此刻,婚房里的空气静得发僵。
婚床宽大,锦被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昏暗中泛着柔和的光,沈聿就坐在床沿,身形挺拔,侧脸线条冷硬。他自始至终没怎么看她,只在半小时前,用一种淬了冰的语气,丢过来一句:“苏小姐,你接近我爷爷,是为了沈家的钱,还是为了我爸?”
苏晚当时就怔住了。
她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收紧,指尖泛白。她确实听说过,沈聿心里有个白月光,听说他为了那个人,差点和家里闹翻。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这场婚事于他而言,不过是长辈强加的枷锁,他对自己,定然是厌恶的。
可她没想到,他会把她想成那种攀附权贵的女人,甚至……扯到他父亲身上。
她没有家人可以撑腰,没有底气和他争辩,只能小声辩解:“我没有。”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和你一样,只是被爷爷逼着来的。”
沈聿冷笑一声,站起身。他很高,站在那里时,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笼罩。“是吗?”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苏小姐倒是会装。无家可归的人,抓住沈家这根救命稻草,不是很正常?”
这句话像针,狠狠扎进苏晚的心脏。
他说的是事实,却也最伤人。她确实走投无路,确实靠着沈爷爷的怜悯才有了容身之地,可这不代表,她要靠攀附别人过活。
苏晚忽然就不想解释了。
解释什么呢?他们本就是陌生人,是一纸荒唐的结婚证,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捆在了同一间房里。他心里装着别人,眼里看不到她的窘迫和清白,多说一句,都是多余。
她转身走向沙发,抱着抱枕蜷缩下来,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床给你,我睡沙发。”
沈聿没说话。
过了片刻,苏晚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应该是他躺下了。
沙发的布料粗糙,硌得人骨头疼,远不如床上的丝绵柔软。可苏晚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能让她清醒一点,记住自己和他之间的距离。她是寄人篱下的孤女,他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少爷,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知道他不喜欢自己,甚至是讨厌。毕竟,谁会喜欢一个莫名其妙闯进自己生活,还被长辈硬塞过来的妻子?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个念念不忘的人。
夜渐深,红烛燃尽了最后一点光,房间彻底陷入黑暗。
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下一地清辉。苏晚睁着眼睛,能清晰地听见身侧婚床上,沈聿平稳的呼吸声。
明明只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脸埋进抱枕里,鼻尖泛起酸涩。这世上再没人会护着她了,往后在沈家的日子,怕是只能如履薄冰。
这场由长辈主导的、荒唐的、连见面都省了的婚姻,从新婚夜的沙发与床的对峙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是一段容易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