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深夜，回民街附近的青年旅舍。
林静坐在六人间宿舍的上铺，床帘拉得严严实实。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上面同时打开着三个监控窗口。
窗口一：重庆老家，她“父母”的房子。一对中年演员（“系统”安排的专业人员）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茶几上摆着“女儿”爱吃的零食，沙发上搭着“她”的校服外套。门外，一个可疑的身影已经徘徊了二十分钟——是周远，或者说，是周远雇的人。
窗口二：北京，一家快捷酒店。一个戴着口罩、身形与她相似的女孩（“镜像星辰轨迹”的实体扮演者）办理入住，前台摄像头拍到了她摘下口罩喝水的瞬间——那张脸是经过精细3D打印的面具，在监控画面上足以以假乱真。
窗口三：敦煌，莫高窟景区派出所。两个安保人员正在询问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正是昨天在景区尾随她的人之一。男人声称自己只是摄影爱好者，但手机里发现了数十张年轻女性游客的偷拍照。
“三地同现计划运行正常。”零的声音在骨传导耳机里响起，“周远方面已确信您在重庆老家；北京娱乐公司已将注意力转向快捷酒店的目标；敦煌警方已拘留尾随者，其手机被植入的误导信息显示他为私生饭，与公司调查无关。”
林静关掉窗口，揉了揉眉心。三天，三个城市，三种身份。她在西安的这间青旅已经住了两天，用的是“李静”这个假名，身份是“美术生，来西安看碑林”。
“有那条信息的进一步线索吗？”她问。
“无。发送信号的设备为一次性加密手机，已于发送后十分钟自毁。购买记录伪造，无法溯源。但通过基站信号交叉分析，使用者大概率是男性，身高约178-182cm，年龄20-35岁之间。”
“不是他们三个。”她低声说。王俊凯181，但他在休假，行踪成谜。易烊千玺178，但他在春晚排练，有公开行程。王源最矮，排除。
是新的势力？还是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娱乐公司，派出了更专业的人？
手机震动，班级群跳出新消息。苏小雨在群里问：“@林静 敦煌好玩吗？发点照片看看呀~”
她点开相册，选了三张标准游客照——鸣沙山、月牙泉、莫高窟外景，都是“系统”合成的，但光影、角度、细节无可挑剔。发送。
“哇！好美！”
“一个人去这么远，好厉害！”
“林静你拍照技术可以啊！”
她没回复，退出群聊。手指滑动，点开了特别关注分组。王俊凯的微博更新了，一张星空图，配文：“在能看到银河的地方。”
定位显示：青海，茶卡盐湖。
时间戳是两小时前。但通过分析照片的星空位置和月相，实际拍摄时间应该是昨晚。他在青海，离敦煌不远，但也不近。
巧合吗？
“零，查王俊凯过去72小时的真实行程。我要精确到小时。”
“已查询。公开行程：无。但通过交通系统记录交叉验证，他于三天前从北京飞往西宁，随后租车自驾。车辆GPS显示，昨天下午他在敦煌方向行驶了约150公里，然后折返，目前在茶卡盐湖附近。”
她的呼吸停顿了一拍。
昨天下午。敦煌。她收到那条信息的时间。
不，不可能。他没有理由知道她在敦煌，更没有理由用那种方式联系她。除非……
除非“系统”出了漏洞。除非她的某个环节，在某个瞬间，被那双在舞台上永远冷静、在电影镜头前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捕捉到了。
“调取王俊凯过去三个月所有公开和未公开的采访、社交动态、甚至剧组闲聊记录。关键词：匿名、帮助、神秘、守护、星轨、星辰。”
“搜索中……共找到17条相关表述。其中三条有分析价值：
一个月前电影杀青宴，被问及拍摄期间最感动的事，回答：‘有些温暖来自陌生人，你甚至不知道ta是谁。’
两周前粉丝见面会，有粉丝问是否相信守护天使，回答：‘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方式。’
四天前，微博小号（已加密，但被黑客流出）点赞了一条天文博文：‘有时候我们看到的星光，是星星在亿万年前发出的。当你看到它时，那颗星可能已经熄灭。但光还在路上。’”
林静盯着第三条。四天前。正是她决定启动“三地同现计划”的那天。那条天文博文下面，有一条热门评论：“就像有些人的心意，你永远不知道，但它就在那里。”
王俊凯点赞了那条评论。
是巧合。必须是巧合。
“零，我和王俊凯之间，是否存在任何我不知情的直接或间接联系？任何可能让他怀疑我的线索？”
“全面检索中……未发现。但人类直觉和观察力无法完全数据化。他曾是您的线上学生，虽然您使用变声器和虚拟形象，但教学风格、知识结构、甚至停顿习惯可能留下可辨识特征。概率：低于2%。”
2%。又是那个该死的概率。
她合上电脑，躺下。青旅的隔音很差，隔壁房间有人在打游戏，楼下酒吧传来隐约的音乐。空气里有羊肉泡馍和油泼辣子的味道。
手机又震了。这次是一条新的未知信息：
“西安的羊肉泡馍，洒金桥那家老店的最好吃。但你现在最好别去。”
发送时间：十秒前。
她猛地坐起身，床帘晃动。推开一条缝，看向窗外——街对面，洒金桥的方向，灯火通明。而这家青旅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小纸条，折成方胜形。
她伸手拿进来，展开。打印字体：
“你在躲，我在找。但别怕，我不是你的敌人。至少现在不是。早点休息，李静同学。”
纸条在她手中微微颤抖。李静。她在这个青旅登记的名字。
对方不仅知道她在西安，知道她住在这家青旅，甚至知道她的假名。而且就在附近，就在刚才，把纸条放上了窗台。
“零，扫描整栋建筑！热成像！生命体征！所有出入口监控！”
“扫描中……建筑内共47人，无异常。监控显示过去半小时内，无人接近本房间窗户。纸条可能从隔壁建筑用工具递入。”
“隔壁建筑？”
“一家咖啡馆，二楼窗户与本窗户直线距离3.5米，可借助伸缩杆等工具。”
“查咖啡馆监控！”
“无监控。但根据营业执照，咖啡馆老板为西安本地人，无异常背景。”
林静攥紧纸条，纸张在掌心皱成一团。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窗棂的格子。那些格子像牢笼，而她就坐在牢笼中央。
对方在玩猫鼠游戏。不，不是玩，是展示实力——展示他可以轻易找到她，可以轻易传递信息，可以轻易打破她所有的防护。
但她不能乱。一乱，就真的输了。
她深呼吸，下床，打开行李箱。最底层，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金属材质，冰冷沉重。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钢笔大小的装置。
“启动‘幽灵协议’。”
“您确定？此协议一旦启动，将切断与‘系统’90%的连接，仅保留基础防护。您将失去大部分资源支持，成为真正的‘孤身一人’。”
“确定。”她把装置贴在耳后，一阵轻微的刺痛，“只有成为真正的幽灵，才能对付另一个幽灵。”
装置启动。她感到某种“连接”被切断了——不是网络，是更深层的，像脐带被剪断。世界瞬间安静了许多，也空旷了许多。
“零，进入静默模式。只保留生命体征监测和极端情况警报。其他所有功能，关闭。”
“明白。祝您好运，林静。”
耳边的机械音消失了。她独自坐在黑暗里，手里还攥着那张纸条。
窗外，西安的夜还很长。远处传来钟楼的报时声，沉浑，悠远，像从唐朝传来。
她拿起手机，打开一个新的、完全空白的社交账号，输入那串她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不是工作号，是王俊凯的私人号，那个“系统”曾警告她永远不能触碰的号码。
她打字，删除，再打字。最后，发送：
“茶卡的银河，好看吗？”
发送。关机。取出SIM卡，折断，扔进马桶冲走。
然后，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接下来，要么是彻底的安宁，要么是彻底的终结。但无论如何，她不再是被动躲藏的那一个了。
月光移动，滑过她的脸。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嘴角竟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像莫高窟的菩萨，在黑暗里，微笑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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