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星β-17的夜，永远像被泼了墨的锡箔，冷得发脆。
张极踩着碎裂的合金板，把呼吸调到最轻。拾荒者的铁律：谁先暴露心跳，谁就沦为猎物。
可今天，他的心跳背叛了他——
因为在一片焦黑里，躺着一枚蛋。
蛋壳半透明，内部有银白的光在呼吸，像把整条银河折进了掌心。
张极用枪管拨了拨，蛋晃了一下，竟发出“咚”的一声软哼，像委屈，又像撒娇。
张极……什么鬼
他蹲下去，指尖刚触到壳面，银光猛地炸裂。
刺目的亮里，张极只来得及抬手挡眼，却挡不住那股扑面而来的甜暖——像初春第一口蜜桃汽水，又像晒过太阳的猫肚皮。
光芒褪尽，他怀里多了一个人。
银发，赤瞳，皮肤带着星尘的碎闪，少年赤裸的背脊在张极的作战服上蹭了蹭，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左航好暖……
张极浑身僵成一块废铁。
他捡过能量块，捡过残舰，捡过炸弹，唯独没捡过……人。
少年睁眼，瞳孔像两枚被血月打磨过的宝石，映出张极的剪影。
左航你是我的星辰吗
声音软糯，却裹着空旷的回响，仿佛有千万道合声在宇宙深处替他回答。
张极喉结滚了滚，把“不是”两个字咽回去，换成一句：
张极先把衣服穿上
少年歪头，指尖在空中划了一圈，星尘凝成柔软的布料，贴着他的身形落成一件银色长衫，领口绣着流动的光斑。
张极眯眼——能凭空织物的能量体，市价至少七位数信用点。
麻烦。
天大的麻烦。
他掉头就走。
衣角却被轻轻拽住。
左航别丢下我……
少年赤瞳泛起水雾，指尖在他袖口蹭出细小的火花，
左航我饿
张极低头，看见对方脚踝上锁着一圈碎裂的星纹，像被强行掰断的镣铐。
废星的风卷着铁锈味，吹得少年银发乱飞，也吹得张极心里某块地方，悄悄塌下去一角。
十秒后。
张极……跟上
张极把护目镜甩给少年，骂了一句，
张极老子最讨厌麻烦
少年把护目镜抱在怀里，笑得眸光潋滟：
左航我叫左航
张极没回头，耳尖却红了。
～～～～～～～～～～
拾荒者的临时据点，是一艘被剖开的旧舰。
张极踢开合金门，把压缩能量管扔进加热槽，回头却见左航蹲在角落，好奇地戳着冒烟的罐头。
张极别碰——
话音未落，罐头“嘭”一声炸成烟花。
左航被糊了一脸番茄汤，却笑得像捡到糖：
左航会爆炸的食物，好厉害
张极黑着脸，用袖口给他擦脸。
指尖碰到少年睫毛，银粉簌簌落在虎口，像一场微型流星雨。
左航眨眼，星尘便顺着他的动作飘起，绕着张极的手腕打转，最后凝成一枚小小盾牌，指甲盖大，却亮得晃眼。
左航给你
少年把盾牌按在他掌心
左航保护
张极嗤笑，
张极就这？给我当耳钉都嫌小
左航垂耳，像被戳坏的猫，默默又把盾牌揉碎，重新织成一张网，
左航那……更大的
网纱 expanded，化作流动的光幕，把整个舰舱裹住。
外界的风声、电磁干扰、甚至远处异兽的嘶吼，瞬间安静。
张极挑眉——这能量层级，能扛小型离子炮。
张极你到底是谁
左航抱着膝盖，声音低下去：
左航星灵族……最后一只
张极的枪管无意识地在地面敲出一串火星。
星灵族，课本上的“已灭绝”，他们的血液可制跃迁稳定剂，骨骼能锻造不灭星舰，连睫毛都被黑市标成天价。
张极我不能放你出去
张极嗓音发干，
张极你会被撕成碎片
左航抬起赤瞳，眼底燃着小小的执拗：
左航我只想跟着你
张极跟着我？
张极指了指自己满身的油污与血疤，
张极我连明天能不能活都不知道
少年伸手，指尖点在他胸口，那里有一颗心跳得又重又快。
左航我知道，这里很暖
星辰顺着指尖渗进张极的作战服，像给他镀了一层软光。
张极嗓子发紧，半晌，把行军毯扔过去：
张极睡觉，少废话
左航乖乖缩进毯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像两盏守夜的小灯笼。
张极背对他擦枪，动作比平常慢半拍。
舰舱外，废星的月亮爬上来，破碎的星辰浮在空气里，像一场无声的雪。
左航的声音从毯子下面闷闷传来：
左航你叫什么名字
张极……张极
左航张极
少年轻轻念了一遍，尾音卷着软糯的笑，
左航我记住了
张极的耳尖，又一次红了。
～～～～～～～～～～
半夜，张极被细小的呜咽惊醒。
他翻身而起，离子枪上膛，却见左航蜷成一团，银发被冷汗黏在脸侧，脚踝的星纹裂痕正在渗光。
张极喂！
张极拍拍他的脸，
张极做噩梦了？
左航睁眼，赤瞳失焦，指尖死死攥住他的袖口，像抓住唯一的锚点。
左航黑暗……很多手……把我关起来……
张极把人抱进怀里，笨拙地拍他的背：
张极醒醒，这里没别人
左航的额头抵在他颈窝，滚烫，声音带着哭腔，
左航他们抽我的血，说……说星灵的味道很甜
张极心脏猛地一抽，像被离子流贯穿。
他低头，看见少年银发间藏着未愈合的针孔，密密麻麻。
张极别怕
张极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
张极老子在这儿，谁敢再动你，我崩了他
左航的呼吸渐渐平稳，星尘自动浮起，绕着他与张极旋成一枚茧，光丝柔软，把废星的冷夜隔绝在外。
少年在他怀里蹭了蹭，鼻尖微皱，像只找到窝的猫。
左航张极
他软糯地呢喃，
左航你身上，有星星的味道
张极失笑，
张极星星什么味
左航嗯……
左航认真嗅了嗅，
左航像刚出炉的营养剂，加了一勺糖
张极胸腔震动，发出久违的轻笑。
他低头，看见少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星尘，像碎钻。
忍不住伸手，用指腹轻轻抹掉。
左航顺势握住他的手指，贴在脸颊边，声音轻得像叹息：
左航别丢下我，好不好
张极沉默三秒，把毯子给他掖紧，
张极先睡，明天……给你煮加糖的营养剂
少年弯眸，赤瞳里漾出细碎的光，像把整个星系都盛给他。
左航说好了
张极嗯，说好了
～～～～～～～～～～
舰舱外，废星的风停了。
星尘漂浮，悄悄为两人铺出一条柔软的银路。
张极抱着左航，枪靠在肩头，像抱着一团滚烫而脆弱的光。
他知道，从今晚起，独来独往的拾荒者，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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