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他说,“这里晚上挺好看的,特别是月亮好的时候。”
沈知意走到桥边,靠在栏杆上。
河水在脚下缓缓流淌,远处有几只不知名的虫子在叫,偶尔有风吹过,风铃发出细碎的声音。树上的灯在水面上投下一圈圈光晕,像是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温柔的颜色。
“你每天晚上都来这儿?”她问。
“不一定。”顾言说,“有时候来,有时候去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比如——”他想了想,“后山的观景台,可以看到整个小镇的灯光;或者是镇口的那片草地,晚上有很多萤火虫。”
“萤火虫?”沈知意眼睛亮了一下。
“嗯。”顾言说,“不过现在还不是季节。”
“那什么时候是?”
“再过一阵子。”他说,“你要是还在,我可以带你去。”
沈知意沉默了一下。
“一个月之后,”她说,“我可能就不在了。”
顾言看着她,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你一定要回去吗?”
“我请假来的。”沈知意说,“一个月之后,我得回去上班。”
“那你想回去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当然不想回去。
在南城的每一天,她都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不停地转,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转。她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却没有一件事是真正属于她的。
可她也知道,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她有房租要交,有信用卡要还,还有父母期待的眼神。她不是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的人。
“我……”她张了张嘴,“我不知道。”
顾言“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那就先不想。”他说,“你只需要想——今晚开不开心。”
沈知意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你这人,”她忍不住笑,“说话挺会挑时候的。”
“我这叫专业。”顾言说,“写小说的人,都得会说点好听的。”
“那你现在有灵感了吗?”
“有一点。”他说,“比如——一个从大城市逃到小镇的女孩,在一个有灯的树下,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这也能写?”
“当然。”顾言看着她,“很多故事,都是从‘我不知道’开始的。”
风从河面吹来,带着一点凉意。树上的灯在风里轻轻摇晃,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知意忽然觉得,这个晚上,比她想象中要轻松得多。
“顾言。”她忽然叫他。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来这儿。”她说,“还有,今天载我。”
“这就谢我了?”顾言笑,“那你以后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比如?”
“比如——”他想了想,“你迷路的时候,你想吃好吃的的时候,你想看萤火虫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会迷路?”
“因为你是外地人。”顾言说,“外地人在清和镇,很容易迷路。”
“那你呢?”沈知意问,“你会不会迷路?”
“我?”顾言抬头看向夜空,“我只会在心里迷路。”
“心里?”
“就是——”他想了想,“有时候不知道自己要写什么,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比今天好一点。”
“那你现在呢?”
“现在?”他笑了笑,“现在我知道,我得先把你送回去,不然林姨会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沈知意被他逗笑了。
“走吧。”顾言站直身子,“时间不早了,明天你还要适应这里的生活。”
“适应什么?”
“适应——”他指了指周围,“没有外卖,没有奶茶,没有地铁,只有树、河,还有我这种无聊的人。”
“听起来,”沈知意说,“也不错。”
他们往回走。
石板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给他们的脚步伴奏。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偶尔有风吹过,影子就一起晃一晃。
走到民宿门口,顾言停下脚步。
“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饭?”他问。
“你请客?”沈知意挑眉。
“我请你吃镇上最好吃的豆浆油条。”顾言说,“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自己付钱。”
“……”
“我只是负责带路。”他一本正经,“清和镇的向导,不包餐。”
“小气。”沈知意笑。
“那你去不去?”
“去。”她说,“几点?”
“七点。”顾言说,“别迟到。”
“你怎么知道我会迟到?”
“直觉。”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写小说的人,直觉都很准。”
“那你直觉一下,”沈知意说,“我明天会不会迷路?”
顾言看着她,忽然笑了。
“不会。”他说,“因为——你会记得,有一个夜游神,在等你。”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
沈知意站在玄关,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色里,顾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老街的尽头。他走得不快,也不慢,像是在享受这段路。
她忽然觉得,这个小镇,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