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林欲家小区门口离开后，林佳泽回到那个冷清得只有自己呼吸声的家。果然如他所料，第二天下午，父亲的电话就来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天气，内容也毫无新意——“注意影响，别跟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也别把你那套带到外面去。”林佳泽听着，嗯了几声，等那边先挂了，才把手机扔到一边。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直到约定的补课时间快到了，才起身收拾书包。补课这件事，与其说是为了帮林欲提升成绩，不如说是他自己需要一个不待在家里的理由。

林欲的成绩中不溜秋，尤其是数学，简直像天生跟数字有仇。补课地点通常选在林欲家或者学校附近安静的咖啡馆。这天周末，林佳泽把地点定在了一家离学校稍远、但环境不错的书店咖啡区，图个清静。林欲对着函数题愁眉苦脸，林佳泽讲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发现林欲的魂已经飘到窗外路过的猫身上去了。

“林欲，”林佳泽用笔敲了敲摊开的习题册，“看题。这里，套公式。”

林欲“哦”了一声，把视线拽回来，胡乱写了几笔，结果错得更离谱。林佳泽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换个方法再讲一遍，旁边桌忽然传来一阵不加掩饰的哄笑和议论声。

“……就那书呆子样，还补课呢？补了也白补。”一个刺耳的声音飘过来，明显是冲着他们这边。

林欲身体一僵，头埋得更低了。那几个男生是隔壁职高的，经常在这一片晃荡，林欲以前被他们堵过一次，抢走了零花钱，心里一直有点怵。

林佳泽抬眼扫过去，三个男生，流里流气，正斜眼看着这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他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变化：“别理他们，继续算。”

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见这边没反应，其中一个高个子站起身，晃了过来，手指不客气地戳了戳林欲的习题册封面：“喂，跟你说话呢，聋了？”

林欲的脸涨红了，握着笔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林佳泽按住林欲微微发抖的手臂，站了起来。他比那高个子还略高一点，身材清瘦却挺拔，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有事？”

“哟，护着呢？”高个子被他的态度激了一下，伸手就要推林佳泽的肩膀，“跟你他妈也有关系？”

那只手还没碰到林佳泽的衣服，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了。林佳泽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手指像铁钳一样扣住对方脉门，微微用力向下一折。高个子“嗷”地一声痛呼，半边身子都软了下去。

“我操！动手？！”另外两个同伙见状立刻骂骂咧咧地冲了上来。

书店里响起惊呼，店员在柜台后喊着“别在这里打架”。林佳泽把脸色发白的林欲往自己身后一拨，侧身躲开左边挥来的拳头，顺势抓住对方手臂往下一带，脚下一绊，那人就踉跄着扑倒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右边那个抄起桌上的饮料杯砸过来，林佳泽头一偏，杯子擦着耳边飞过去，砸在墙上碎裂开来。他一步上前，膝盖精准地顶在对方胃部，趁对方吃痛弯腰时，用手肘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一击，那人顿时瘫软下去，捂着肚子干呕。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三个找茬的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哼哼，林佳泽除了呼吸稍微快了一点，校服都没怎么乱。他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灰，看向吓呆了的店员：“损失我们赔。报警或者叫救护车，您看着办。”说完，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最近还算完好的桌子上。

然后他转身，揽住还在发懵的林欲的肩膀：“走了。”

直到走出书店那条街，林欲才像重启一样喘出一大口粗气，眼睛瞪得溜圆看着林佳泽：“你……你练过？”

“小时候被送去学过一阵子散打，防身。”林佳泽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几只苍蝇，“没受伤吧？”

“没、没有。”林欲心跳还是很快，但一种混合着后怕和奇异的兴奋感涌了上来，“他们……”

“估计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以后遇到这种事，别怕，也别硬碰硬，但该动手的时候不能怂。”林佳泽看他一眼，“不过，下次补课还是去你家吧，安静。”

林欲用力点头，看着林佳泽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特别踏实。“辉哥，”他小声说，“刚才……谢谢。”

林佳泽没说话，只是抬手，胡乱揉了一把林欲的头发，把他本就有点乱的发型弄得更糟。

两人一路沉默着往回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快到林欲家小区时，林欲才又开口：“那个……钱……”

“我出。”林佳泽打断他，“算我的。”大少爷有的是钱。

“不行！是因为我……”

“就当预付的房租了。”林佳泽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不是说好了吗？”

林欲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即明白过来，心里那点不安和歉疚顿时被一股暖流冲散了。他撞了一下林佳泽的肩膀，笑了起来：“那说好了啊，你得把我补进年级前十，任务艰巨着呢，林老师。”

“知道了。”林佳泽应着，语气里难得有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们走到小区门口，正好遇见下楼扔垃圾的林远。林远看到两人一起回来，目光在自家弟弟和神色如常的林佳泽身上转了一圈，敏锐地察觉到林欲身上那股残留的紧张和兴奋，以及林佳泽校服袖口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皱。

“回来了？”林远没多问，只是说，“饭做好了。佳泽也一起上来吃点？”

林佳泽看了一眼林欲，林欲正用眼神疯狂暗示他留下。他顿了顿，点头：“好，麻烦远哥了。”

暖黄的灯光从林欲家的窗户透出来，炒菜的香气隐约飘散。林佳泽跟在林家兄弟身后走进单元门，将那场短暂的纷争和书店里破碎的狼藉彻底关在了身后。夜晚的风依旧微凉，但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一盏为他点亮的灯，和一顿热气腾腾的晚饭。这就足够了。对十七岁的少年来说，有些陪伴和温度，足以抵御整个世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