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
牧四成猛地睁开眼时，鼻腔里灌满了这种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味道顺着喉管滑下去，冻得肺叶都在发疼。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不是那种被车撞断肋骨的剧痛，而是更磨人的、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过的酸胀。
“牧四成？”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牧四成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转头，撞进了一双带着点茫然和疲惫的黑色眼睛里。
是白柳。
那个被谢塔抱在怀里，浑身是血地消失在坍塌的邪神祭坛上的白柳。
他此刻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上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连之前被荆棘划破的结痂都不见踪影。他就坐在离牧四成不远的一张铁架床上，手里还捏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像是正被什么打断了思路。
而谢塔……
牧四成的视线往白柳身后挪了挪，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银发的青年正站在白柳的床边，背对着他，一只手轻轻搭在白柳的肩膀上，动作是牧四成从未见过的轻柔。他的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可那双总是覆着一层冰霜的眼睛里，却映着白柳的影子，柔和得不像话。
“你们……”牧四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有一个被邪神利爪撕开的血洞，现在却平整光滑，连一道疤痕都没有，“没死？”
白柳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看起来是。”
“操！”牧四成爆了句粗口，猛地从床上跳下来，结果动作太急，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他踉跄着扶住床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指甲缝里没有半点污泥和血迹，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和他记忆里最后沾满血污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记得很清楚，最后那场决战，他为了掩护白柳他们撤退，被几个邪神信徒缠住，硬生生被打断了两条腿，最后是被一根生锈的铁矛刺穿了腹部，疼得他连喊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甚至已经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准备，毕竟和邪神作对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现在……
他动了动腿，虽然还有点发软，但确实是完好无损的。
“这里是哪里？”牧四成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医院的病房，墙壁上斑驳不堪，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水泥。几张铁架床歪歪扭扭地摆着，床上的被褥都积了一层薄灰，只有他和白柳坐的这两张床，看起来稍微干净一点。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些落满灰尘的医疗器械，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大半，冷风从缝隙里灌进来，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应该是……游戏里。”白柳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笔记本，声音平静无波，“我醒来的时候，系统提示音响了。”
话音刚落，一阵冰冷的机械音就在三人的脑海里响起：
【欢迎各位玩家回到《惊悚游戏》，本次游戏副本：废弃病院。】
【副本任务：寻找病院深处的“永生秘钥”，存活7天。】
【任务难度：地狱级。】
【注意事项：病院内存在未知危险生物，请勿单独行动。】
【祝各位玩家游戏愉快。】
机械音消失的瞬间，牧四成的手腕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手环。
他抬手摸了摸，手环冰凉刺骨，像是用某种金属打造而成，上面刻着一串数字——003。
是他以前的玩家编号。
白柳的手腕上也有一个，编号是001，谢塔的则是002。
“玩家编号……没变。”牧四成皱起眉，“这游戏不是已经结束了吗？邪神都被我们干掉了，怎么还会……”
“或许，游戏本身，就是一个无法被彻底终结的存在。”白柳合上笔记本，从床上下来，他的脚步很稳，丝毫看不出之前重伤濒死的样子，“而且，不止我们三个。”
牧四成一愣。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白柳！牧四成！”
熟悉的大嗓门震得人耳膜发疼，牧四成转头看去，就看见刘佳仪和唐二打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刘佳仪还是那副娇小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手里抱着她的药箱，那张总是带着点冷漠的小脸上，此刻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真切的慌乱。唐二打跟在她身后，警服穿得整整齐齐，腰间的配枪还在，他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三人，紧绷的下颌线才微微松弛了一点。
“你们也……”唐二打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他记得自己最后是为了掩护刘佳仪离开，被邪神的触手缠住，硬生生被扯断了一条胳膊，那种骨头碎裂的剧痛，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他抬起自己的左臂，活动了一下，关节灵活自如，一点伤痕都没有。
“还有木柯。”白柳指了指病房最里面的那张床。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木柯正躺在那张床上，脸色还有点苍白，但呼吸平稳。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带着点温润笑意的桃花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就被清晰的惊愕取代。
“白柳哥？牧四成哥？”木柯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还有点虚弱，“我……没死？”
“看来是都没死。”牧四成啧了一声，走到窗户边，扒着破碎的玻璃往外看。
外面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随时会塌下来。病院的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枯黄的草叶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几棵枯树歪歪扭扭地立在院子中央，树枝光秃秃的，像是一只只伸向天空的枯骨手。
远处的建筑也是一片破败，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偶尔能听见几声不知名的兽类嘶吼，从远处的黑暗里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
“地狱级副本……”刘佳仪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环，编号004，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这地方，不对劲。”
“确实不对劲。”唐二打走到门口，伸手推了推那扇破旧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声响，“这副本的规则太简单了，简单得反常。”
一般来说，地狱级副本的任务规则都极其复杂，陷阱重重，可这次的任务，却只有一句话——寻找永生秘钥，存活7天。
太反常了。
“反常即为妖。”牧四成收回目光，转身靠在窗台上，双手抱胸，“不过，管他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桀骜和野性的笑。
以前的他，是为了活下去才被迫进入这个游戏，是为了不被那些诡异的怪物撕碎，才不得不拼了命地去闯关。
可现在不一样了。
邪神已经被他们干掉过一次，他们连最恐怖的存在都战胜过，还怕什么地狱级副本？
更何况，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他看着房间里的人——冷静睿智的白柳，实力强悍的谢塔，医术高超的刘佳仪，战斗力爆表的唐二打，还有心思缜密的木柯。
这是他的队友，是和他一起浴血奋战过的伙伴，是和他一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友。
“以前是游戏追着我们杀，”牧四成的目光扫过众人，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次，换我们主动出击。”
白柳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牧四成的意思。
他们都死过一次了，连死亡的滋味都尝过，还有什么好怕的？
“先找找这病院里有什么线索吧。”白柳抬手，轻轻敲了敲手里的笔记本，“永生秘钥……听起来像是个麻烦的东西。”
“我跟你一组。”谢塔立刻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白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和佳仪一组。”唐二打走到刘佳仪身边，“她的药箱里有不少东西，遇到危险也能有个照应。”
刘佳仪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反驳，只是抱着药箱往他身边靠了靠。
“那我和牧四成哥一组吧。”木柯从床上下来，走到牧四成身边，他的脸色已经好了很多，“我对机关陷阱比较熟悉，说不定能帮上忙。”
牧四成挑了挑眉，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啊，小木头，跟着哥，保你安全。”
木柯被他拍得踉跄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牧四成哥，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嘿，你这小子……”牧四成作势要揍他，木柯立刻笑着躲到了一边。
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玩笑，轻松了不少。
窗外的风依旧在呼啸，远处的兽吼还在继续，可没有人再感到害怕。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闪烁着相同的光芒。
那是经历过生死之后的坦然，是并肩作战的默契，是对未知挑战的跃跃欲试。
白柳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然后转身，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
冷风裹挟着霉味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
“走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牧四成率先跟了上去，他的脚步轻快，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谢塔紧随在白柳身后，目光寸步不离。
唐二打和刘佳仪并肩走在中间，木柯跟在牧四成身边，手里已经多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匕首。
破旧的走廊里，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在空旷的病院里回荡着，像是一首序曲。
一首属于他们的，重启游戏的序曲。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黑暗的角落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正缓缓睁开，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新的游戏，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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