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夜,被一场瓢泼大雨彻底淹没。
黄豆大小的雨点像是被天神倾翻了天河,带着雷霆万钧的势头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撞在油光锃亮的柏油马路上。
那路面本就被白日的暑气烘得发烫,冰凉的雨珠砸上去的瞬间,竟腾起一缕缕转瞬即逝的白烟,混着雨雾漫过脚踝。
每一滴雨珠都像一颗小小的炮弹,砸在地面便炸开一团细碎的白色水雾,千万团水雾接连不断地腾起,很快就在路面上铺展开一层薄薄的、氤氲的白纱。
雨势太急太猛,汇成一股股浑浊的水流,卷着落叶与碎石,顺着街道的坡度匆匆奔涌,冲过路边的排水口时,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奏响一首狂乱的夜曲。
偶有没关紧的窨井盖被水流顶得哐当作响,在雨幕里漾开一圈圈沉闷的回音。
远处的霓虹灯在雨幕中彻底失了真,原本明艳的红、魅惑的紫、清亮的蓝,全都被浓稠的雨丝揉碎、稀释,化作一片片模糊的光晕,在墨色的夜空下晕染开来,像一幅被水浸过的浓墨重彩的油画。
整座城市仿佛被浸在了一块湿漉漉的、半透明的纱布里,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朦胧的光,棱角被雨水磨得柔和,远远望去,像是悬浮在夜空中的巨大水晶。
街道旁的梧桐树叶被雨水打得低垂,翠绿的叶片沉甸甸地坠着水珠,风一吹,便簌簌地往下掉,砸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连平日里最喧闹的弥敦道街角,那些通宵营业的茶餐厅、闪烁着灯牌的便利店,此刻也敛去了大半喧嚣。
茶餐厅的玻璃门被水汽蒙住,隐约能看见里面暖黄的灯光和晃动的人影,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粤语老歌,混着雨声,变得模糊又温柔。
只有雨点击打在招牌铁皮上的脆响,和偶尔驶过的汽车碾过积水时的哗啦声,轮胎溅起的水花足有半人高,在空旷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王明啧!
在城市边缘,一处早已被遗忘的角落,圣主曾经的宫殿此刻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坍塌的宫墙碎成犬牙交错的模样,棱角被经年的风雨磨得钝圆,裸露的青灰色砖石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苔藓,湿漉漉的,像一层厚厚的霉绒,手一捻便能挤出混着泥腥的水。
被雨水泡得发胀的藤蔓如同枯瘦的手臂,褐黄色的须根死死抠着断裂的廊柱,藤蔓上还挂着几片早该腐烂的枯叶,风一吹便簌簌发抖,仿佛要将这残存的遗迹拖入更深的黑暗。
那些曾经雕刻着云纹与龙鳞的石阶,如今要么被半人高的瓦砾掩埋,只露出一角精致的纹路;
要么裂成了参差不齐的碎块,踩上去便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亮得晃眼的光刃瞬间劈开浓稠的雨幕,将这片废墟照得纤毫毕现。
那断裂的龙形石雕在电光下陡然狰狞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