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花洲的余温

荻花纷飞的风里裹着蚀骨的冷，还有死气腐烂的腥甜。

少女的手臂早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豁了口的短刀攥在掌心，硌得指节泛白。

眼前的大伟丘浑身缠着翻涌的黑气，每一棒砸下来都带着能震碎骨头的力道，她只能凭着本能躲闪、劈砍，浅青色的衣袍早就被血污和尘土糊成了灰褐色，伤口渗出来的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又是一记横扫的木棒袭来，她躲得慢了半步，肩头被劲风狠狠扫中，整个人像片落叶般飞出去，后脑重重磕在凸起的石棱上。

剧痛炸开的瞬间，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

黑气翻涌的大伟丘、纷飞的荻花、冷冽的风，全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短刀脱手飞出，在石板上弹了几下，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

她想挣扎着爬起来，可四肢重得像灌了铅，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不断往黑暗里沉。

恍惚间，她看见大伟丘高举着木棒，带着浓重的死气朝自己头顶砸来。

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压下来，她甚至能闻到那股死气里夹杂的腐臭味。

可预想中的剧痛没有落下。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耳边炸开，像是山石相撞。紧接着，是大伟丘凄厉的惨叫。

少女费力地掀了掀沉重的眼皮，视线依旧模糊，只能看到一道挺拔的玄色身影立在身前，像一座沉稳的山岳。

他抬手间，有岩元素的光晕流淌，无形的屏障挡在她面前，将那令人窒息的死气隔绝在外。

淡淡的石脂与书卷的气息飘过来，清冽又安稳。

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打横抱起，动作轻得像是怕碰碎了她。她的头靠在那人的肩头，颠簸中，额角的伤口蹭到粗糙的衣料，疼得她闷哼一声。

意识彻底沉下去之前，她只记得那道怀抱很稳，还有风里荻花轻轻飘落的簌簌声。

意识是被一缕清苦的药香拽回来的。

少女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陌生的雕花床顶，帐幔垂着细碎的流苏，风一吹便轻轻晃。还没等她理清混沌的思绪，余光里先瞥见了床头蹲着的小小身影。

那孩子顶着一头雪白的短发，肤色也是近乎透明的白，一双琉璃般的眸子睁得圆圆的，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少女的呼吸猛地一滞，下意识往床里缩了缩，后背抵住微凉的墙壁，心脏怦怦直跳。她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孩子，像雪堆出来的娃娃，安静得近乎诡异。

“别、别怕。”

细弱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调子。七七往前挪了挪，小手里还攥着个装药的纸包，“你、你受伤了，白术先生让我看着你。”

她顿了顿，又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柔：“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那些堵在喉咙口的话，最终还是化作了无声的沉默。她只是看着七七，看着那双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指尖微微蜷缩。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打断了这份安静。

少女抬眼望去，先走进来的是个穿着青白色长袍的男子，腰间挂着药囊，眉眼温和，正是七七口中的白术先生。而跟在他身后的人，却让少女的目光凝住了。

玄色的衣袍，身形挺拔如松，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他垂眸看过来的时候，少女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熟悉感铺天盖地涌来，却又抓不住半点具体的轮廓。

她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可看着他眉眼间的沉稳，竟莫名生出几分安心。

“她醒了。”白术的声音温和，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脉象比昨日稳了些，只是外伤过重，又受了惊吓，怕是伤了根本。”

站在一旁的钟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少女苍白的脸上，语气平静无波：“荻花洲的死气侵蚀颇深，她醒来后忘却前尘，也属情理之中。”

“失忆……”白术轻叹一声，“也好，忘了那些凶险，反倒是件幸事。”

“此地清静，且有你照拂，收留她一阵子，应当无碍。”

两人的对话轻飘飘地落进耳朵里，少女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疼得厉害。失忆、收留……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她混沌的意识里，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没再听下去，只是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将自己裹成一个小小的团子。视线越过两人的身影，落在床边依旧蹲着的七七身上。

七七见她看过来，晃了晃手里的纸包，又朝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点笨拙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