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镜墙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王女的妆容,王女的发型,王女的礼服。层层叠叠的装饰之下,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贺绵绵“之遥。”
陆之遥上前,接过剪刀,手却在颤抖。
贺绵绵“没事。”
贺绵绵握住她的手,引导剪刀靠近第一缕发丝。
贺绵绵“剪。”
咔嚓。
第一缕卷发落下,像断翅的蝶,轻飘飘落在天鹅绒地毯上。贺绵绵心脏一紧,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被割断了。
咔嚓。咔嚓。
更多的头发落下。陆之遥的动作从颤抖变得稳定,她曾是镇里最好的裁缝学徒,手法精准。长发变短,变齐耳,最后变成清爽的及颌短发。
贺绵绵看着镜中的变化。王女的华贵像蜕下的壳,一点点剥离。露出的是更清晰的下颌线,更突出的锁骨,以及一双不再被长发半掩的眼睛。
深褐色的,与女王一模一样的眼睛。
贺绵绵“还不够。”
贺绵绵低声说,自己拿起剪刀,将刘海剪碎,几缕发丝垂在额前,遮住部分眉眼。
现在,镜中人像个清瘦的少年。中性,模糊,放在人群里不会第一眼被认出是王女——只要她压低声音,改变仪态。
贺峻霖递上男装。
贺峻霖“去换上。”
贺绵绵从屏风后走出来时,陆之遥倒抽一口气。
粗糙的白色棉衬衫,深色工装裤,帆布鞋。没有束腰,没有裙撑,布料直接贴在身体上,勾勒出她比一般女性更单薄的骨架。短发凌乱,素颜,肤色在烛光下显得苍白。
她尝试走了几步。习惯性的小步被强行改为男性的跨步,但因为紧张而僵硬。
贺峻霖“肩膀。”
贺峻霖走过来,双手按住她的肩。
贺峻霖“放松,不要端着。平民男孩不会时刻挺直脊背。”
贺绵绵试着塌下肩膀,仪态课老师会尖叫的姿势。
贺峻霖“声音。压低声线,用胸腔发声。像这样——”
他示范了简短的一句。
贺峻霖“——你好”。
贺绵绵模仿,第一次发出的声音怪异得像感冒。她清喉咙,再试。第三次时,有了少年变声期的沙哑感。
贺峻霖“眼神。不要直视太久,也不要完全避开。”
贺峻霖“平民没有接受过‘威严注视’训练,他们的眼神是飘忽的、警惕的、或懒散的。”
贺绵绵练习。镜中的少年眼神闪烁,少了王女的笃定,多了不确定的试探。
贺峻霖“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绵绵?”
贺峻霖最后问,声音很轻。
贺峻霖“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你会发现一些……或许不知道更好的事情。”
贺绵绵看着镜中的“贺棉”。
那个少年陌生,脆弱,像刚蜕壳的幼虫,暴露在空气里微微发抖。但那双眼睛——深褐色的,固执的眼睛——还是她的。
贺绵“我确定。”
她听见自己说,用贺棉的声音。
贺绵“我要看看,当他们不知道我是王女时,会怎样对待我。”
陆之遥递上一顶鸭舌帽。贺绵绵戴上,帽檐压低的瞬间,最后一点王女的影子也消失了。
镜中只有一个普通的、清秀的、准备前往贵族学院的平民少年。
贺绵“三个月。”
贺绵绵对镜中的自己说,也是对身后的哥哥和侍女说。
贺绵“三个月,我要看到真相。”
烛火在她眼中跳动,像小小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门外,王宫钟楼敲响凌晨三点的钟声。新的一天开始了。圣樱铂金学院将在三十七小时后开学。
而王女贺绵绵,已经变成了平民男生贺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