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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雪

他总在夜里吻我的疤

第四章 无声的雪

那天之后,录音机没有再响起。

谢昀似乎耗尽了那场情绪爆发的力气,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近乎程序化的冷漠。他依旧定时解开谢忱一只手,喂食喂水,动作精准,面无表情。然后重新绑好,检查绳结的松紧,像一个严谨的狱卒在履行他的职责。墙上的画还在增加,只是笔触似乎变得更加阴沉,大片的阴影涂抹在“谢忱”的轮廓周围,仿佛要将他从画纸的背景中彻底剥离、吞噬。

谢忱的抵抗,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都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无声的钝刀割肉中,缓慢地消磨。最初的愤怒和惊惧沉淀下去,变成一种更深沉、更黏稠的疲惫和麻木。身体的束缚和精神的折磨双重作用,让他的感知开始变得迟钝。有时他会长时间地盯着天花板上某处细微的裂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窗外透进的光线缓慢移动,提醒他时间还在流逝。

天气似乎变冷了。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带着凛冽的湿意。有一天夜里,谢忱在昏沉中听到细碎的、簌簌的声响,像是无数细沙轻轻敲打着玻璃。他费力地转过头,看向那条光亮的缝隙。

起初只是灰暗的、密集的斜线。渐渐地,那些线条变得柔软、蓬松,在微弱的光中反射出一点莹白。

下雪了。

南方的城市,冬日多是湿冷的雨,雪是稀客。记忆里,这座城市下雪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是很多年前了。那时他和谢昀都还小,母亲还在。雪花飘下来的时候,他和谢昀兴奋地趴在窗台上,鼻子在冰冷的玻璃上压出圆印。母亲笑着拿出旧相机,拍下他们惊喜的脸。后来雪积了薄薄一层,他和谢昀不顾劝阻跑下楼,在院子里笨拙地堆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用纽扣做眼睛,胡萝卜当鼻子。谢昀那时怕冷,小脸冻得通红,却笑得最大声,抓起一把雪就往他脖子里塞,冰得他一个激灵,两个人笑闹着滚在薄薄的雪地上……

回忆猝不及防地袭来,带着遥远而清晰的触感——雪的冰凉,谢昀手指冻得发红却依然滚烫的体温,还有母亲在窗后含笑呼喊他们“小心点”的温柔声音。那些画面如此鲜活,几乎触手可及,与眼前这死寂的囚笼、冰冷的束缚、和弟弟那沉静到可怕的脸庞,形成了荒谬而残忍的对比。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比绳索勒进皮肉更甚。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些温暖的幻象驱散,可睫毛却无法控制地颤抖、湿润。

房间另一头,书桌前的台灯亮着。谢昀停下了笔,他侧着头,也望着窗外。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半边脸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了很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精致的、没有生命的雕像。雪花无声地落,在他深黑的瞳孔里映出点点转瞬即逝的微光。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画笔记录下谢忱此刻或许流露出的脆弱或痛苦。只是看着,仿佛也被这场不合时宜的雪,带回了某个共同的、如今已遥不可及的时空。

时间在雪落声中缓慢爬行。房间里很冷,旧暖气片大概早已失效,只偶尔发出空洞的“咔哒”声。寒意透过薄被和床单,丝丝缕缕地渗进来。谢忱身上只穿着被掳来时的单薄家居服,几天下来,衣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带着汗味和灰尘的气息。寒冷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牙齿轻轻打颤,手腕和脚踝被缚处的皮肤在低温下感觉更加僵硬、刺痛。

他以为谢昀会无视。毕竟,他连水都可以当着他的面倒掉。

然而,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谢昀忽然动了。他站起身,走到那个老旧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时,合页发出滞涩的“吱呀”声。他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什么,然后关上柜门,走了回来。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条灰蓝色的旧毛毯。很厚实,绒面因为多次洗涤而有些发硬起球,边缘处还有一处不显眼的、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

谢忱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认得这条毯子。那是母亲的手工。小时候冬天,他和谢昀常裹着这条毯子挤在沙发上看电视,分享一杯热可可。毯子很大,足以裹住他们两个。后来母亲去世,毯子洗干净收了起来,再后来老宅清空,许多旧物不知所踪,没想到会在这里。

谢昀走到床边,没有立刻给他盖上。他拿着毯子,垂眼看着床上微微发抖的谢忱,眼神有些空茫,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的什么。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毯子边缘那处稚嫩的缝补——那是很多年前,谢忱第一次笨拙地尝试用针线,想补上谢昀不小心扯开的小口子,结果针脚歪斜得厉害。

雪光映着谢昀的半边脸,在他年轻的面容上投下一种近乎脆弱的苍白。那一瞬间,他脸上那种冰冷的、掌控一切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迷茫,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孩子气的无措。仿佛眼前不是他囚禁的、恨着的兄长,而依然是那个会和他抢毯子、又会笨拙地给他缝补的哥哥。

但这神情只出现了一瞬,快得像雪花的消融。他的眼神重新聚焦,变得深黑而平静。他抖开毯子,弯下腰,动作甚至算得上小心,将厚重的毛毯盖在谢忱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连他被缚在背后的手臂也尽量用毯子裹住。

粗糙而熟悉的绒面触感贴上冰凉的皮肤,隔绝了部分寒意。毯子带着一股陈旧的、樟脑丸和阳光混合的气味,是记忆深处的味道。温暖缓慢地渗透进来,包裹住他僵硬的身体。

谢忱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他以为会是更深的折磨,或是新一轮的嘲讽。这突如其来的、近乎温柔的举动,比任何直接的伤害更让他混乱,更让他……恐惧。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颗甜枣?还是另一种更曲折的、他无法理解的精神凌迟?

他抬眼看向谢昀。谢昀已经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指尖还残留着毯子粗糙的触感,或是……别的什么。

“别误会,”谢昀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有些低沉沙哑,没什么起伏,“只是不想你冻死。你还有用。”

他说得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然后,他不再看谢忱,转身走回书桌前,重新坐下,拿起了炭笔。

但他没有立刻开始画。他只是坐着,面对着画板,背脊挺直,像一个固执的、不肯回头的剪影。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却驱不散他周身那种孤绝的气息。雪花依旧无声地落在窗外,映在他面前的玻璃上,又悄然滑落。

谢忱裹在带着旧日气息的毛毯里,身体在慢慢回温,心却像浸在冰水里。谢昀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他刚刚因那点不合时宜的“温暖”而稍有松动的壁垒。

“你还有用。”

什么用?作为他扭曲情感的投射对象?作为他艺术创作的“缪斯”?还是作为他复仇剧本里,必须保持清醒去感受痛苦的演员?

毯子很暖,却暖不进心底。那点久违的、属于过去的气息,此刻更像一种辛辣的讽刺,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和现在荒谬绝伦的处境。谢昀给他的,从来不是救赎,而是更精致的牢笼,更沁入骨髓的寒冷。

他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带着樟脑丸气味的毯子里。窗外的雪,还在静静地下,覆盖了外面的世界,也仿佛要覆盖掉这间屋子里所有不堪的、痛苦的、混乱的痕迹。但有些东西,如同他锁骨下那道旧疤,如同谢昀眼中深沉的恨与执念,如同这毯子上歪斜的缝补针脚,是再大的雪,也掩埋不掉的。

长夜漫漫,雪落无声。只有炭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时断时续,像是某种孤独而执拗的呓语,在这冰冷的琥珀牢笼里,轻轻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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