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时见你
北城的雪下得又急又密,把整条老街的屋檐都盖成了蓬松的白。
江逾缩着脖子往画室跑,羽绒服的帽子上沾了层细碎的雪沫,推开门时带进来一股冷风,惊得窗边那只橘猫猛地跳上了画架。
“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颜料架后传来,带着点含笑的沙哑。陆执转过身,鼻尖和耳垂冻得发红,手里还捏着支没洗的画笔,笔尖沾着半融化的钴蓝。他比江逾大三岁,是这间画室的主人,也是江逾藏在速写本里,画了整整三年的人。
江逾“嗯”了一声,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陆执身上。对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调着颜料。
“今天想画什么?”陆执问,伸手揉了揉江逾的头发,指尖的凉意蹭过发顶,江逾的心跳漏了一拍。
“画……画雪吧。”江逾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老街的雪,很好看。”
陆执低笑一声,没戳破他那点小心思。画室里暖气开得足,雪粒子打在玻璃窗上,沙沙的响。江逾支起画板,偷偷抬眼,看见陆执正对着窗外的雪景出神,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幅水彩画,睫毛很长,落着一点细碎的光。
他握笔的手有点抖,画纸上行云流水的线条忽然顿住。陆执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这里的明暗,再压一点。”
他伸手握住江逾的手腕,带着他的手往下落笔。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过来,烫得江逾浑身发麻。画室里很静,只有画笔摩擦画纸的沙沙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风雪声。
“陆哥,”江逾的声音有点发颤,“你明年……真的要走吗?”
陆执的动作顿了顿。他下个月要去南方的美院进修,一走就是两年。这件事,他没敢跟江逾说太久,怕他难过。
“嗯。”陆执的声音轻了些,“那边有更好的老师,也有更好的画展。”
江逾没说话,握着画笔的手指泛白。他知道陆执有他的梦想,可他还是忍不住难过。他怕陆执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雪越下越大,把窗外的世界染成一片纯白。陆执松开手,看着江逾泛红的眼眶,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俯身,轻轻碰了碰江逾的额头,像碰一碰易碎的珍宝。
“傻小子,”陆执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南方不下雪,我会想北城的雪,更会想……”
他的话没说完,江逾却猛地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盛着漫天飞雪,也盛着他藏了三年的,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想什么?”江逾小声问,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陆执没回答,只是伸手,替他擦掉了不小心蹭在脸颊上的颜料。指尖划过皮肤的触感很轻,带着颜料的清香。
“想你。”
三个字,轻得像雪花,却重重地砸在江逾心上。
窗外的雪还在下,画室里的暖气很足。橘猫蜷在画架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江逾看着陆执的眼睛,忽然笑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他抬手,抱住了陆执的腰,把脸埋进他温暖的毛衣里。
“陆哥,”他闷声说,“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看雪。”
陆执的手臂收紧,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好。”
雪落无声,岁月漫长。
而他知道,总有一个人,会在雪落时,等他回家。
雪落时见你2
南方的冬天果然没有雪。
陆执站在美院宿舍的阳台上,手里捏着江逾寄来的信,信纸边缘被海风浸得微微发潮。信里的字迹依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利落,一笔一划写着北城老街的雪又下了多厚,画室里的橘猫胖了三斤,还有他新画的速写,被小心翼翼地夹在信纸里——画的是陆执低头调颜料的样子,眉眼温柔,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江逾发来的视频通话。
陆执接起,屏幕里立刻跳出江逾的脸。他好像又长高了些,眉眼褪去了几分青涩,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背景是漫天飞雪的老街。
“陆哥!”江逾的声音带着雀跃,举着手机转了个圈,“你看,北城又下雪了!比去年那场还大!”
镜头里,白雪覆盖了青石板路,屋檐下挂着晶莹的冰棱,画室的玻璃窗上蒙着一层白雾。陆执看着屏幕里的雪,忽然就想起了去年冬天,少年在画室里红着眼眶问他会不会回来的样子,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看到了。”陆执弯起嘴角,声音放得很柔,“比南方的雨好看多了。”
江逾嘿嘿笑了两声,把手机凑近窗边,让他看窗台上那只懒洋洋的橘猫。“它现在可黏人了,每天都蹲在画架上等你,好像知道你会回来似的。”
“等我回去,给它带小鱼干。”陆执笑着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江逾絮絮叨叨说着学校的事,说着画室里新来的学弟学妹,说着老街新开的那家甜品店的草莓蛋糕有多甜。陆执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却始终黏在屏幕里那张笑盈盈的脸上。
挂电话前,江逾忽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执沉默了片刻,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距离进修结束,还有三个月。
“快了。”他轻声说,“等我完成最后一幅毕业创作,就买最早的机票回去。”
江逾的眼睛亮了起来,像盛满了星光。“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陆执低头看着那张速写,指尖轻轻摩挲着画中少年笔下的自己。他的毕业创作,画的是北城的雪,是画室里的暖气,是橘猫的呼噜声,还有那个站在雪地里,眼里藏着整个春天的少年。
三个月后,北城的雪还没化尽。
江逾早早地就等在了机场出口,手里捧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忽然,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执推着行李箱,穿着件驼色的大衣,风尘仆仆,却依旧眉眼温柔。他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落在江逾身上,然后,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江逾等了两年的笑容。
江逾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向日葵差点掉在地上。他快步跑过去,撞进一个带着淡淡颜料香的怀抱里。
陆执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他,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压抑了两年的思念。
“我回来了。”
江逾埋在他的怀里,鼻尖发酸,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蹭湿了他的大衣。
“欢迎回家,陆哥。”
阳光穿过机场的落地窗,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远处的天空澄澈明净,而老街的方向,雪正在慢慢融化,春天,已经不远了。